蔡邕畢竟老了,年近六十的身體,再加上昨晚突如其來的驚嚇與後半夜一路狂飆的辛勞,上了船之後,便一屁股坐在船頭,打起瞌睡來。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東方剛好泛起了魚肚白。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蔡邕感覺腦袋還有些昏昏沉沉的。
這是在哪……
片刻之後,蔡邕的思維才稍微清澈了一些,猛然想起了昨夜發生的事,臉上表情複雜,心中五味雜陳。
才一夜的時間,怎麼就落到了這步田地!
董旻身死,自己被荀攸挾持,接下來何去何從?
最讓蔡邕難受的是,自己給女兒安排好的歸宿,現在也沒了。
逃亡算不上可怕,畢竟他蔡邕曾遠走吳會十餘載。可如今這也不是單純的逃亡啊,荀攸背後是何人指使,要挾持著自己去往何方,最終又會落得什麼結果……
這一個個問題,如同壓在蔡邕胸口的大石一般,讓他心煩意亂。
“父親,您醒了。”
一旁蔡琰見蔡邕睜開了眼睛,臉上露出一絲驚喜的神色。
昨夜上船後,她見蔡邕沉沉睡去,還擔心父親的身體會撐不住,幸好早晨便醒了過來。
蔡邕扭頭,隻見女兒蔡琰坐在船頭,額頭上發絲散亂,身上還穿著成親的嫁衣。小女兒蔡婉,卻是趴在姐姐腿上睡得香甜。
“昭姬……為父對不住你啊!”
蔡邕歎息一聲,心中一疼,差點老淚縱橫。
自己已經老了,死則死矣。但兩個女兒還是青春年少,還有大好人生,不期卻被自己連累,失去了夫婿不說,還險些喪命。
“父親何出此言。”蔡琰搖了搖頭,神情依舊恬淡,“如此亂世,能活著已是最大的幸事,隻要咱們一家人平安,女兒便心滿意足了。”
聽到這句話,蔡邕心中宛如被注入了生機一般。
不錯,一家人平安活著,才是最好的。
這一刻,蔡邕心中隻剩了一個念頭——保護好兩個女兒。
想著,他趕緊扭頭四顧,想要尋找始作俑者荀攸的蹤跡。
老夫倒要看看,這荀公達要去投奔誰。
即便是到了關東諸侯處,老夫也是座上之賓!
這一回頭不要緊,蔡邕雖沒找到荀攸,卻看到了兩個老家夥,正是張溫和荀爽。
“張伯慎,荀慈明!”
蔡邕驚訝失聲道。
兩個老頭原本正睡得正香,被這一嗓子忽然驚醒,還以為是追兵到了,嚇得差點跳起來。
搞清楚情況之後,荀爽不由責怪地瞪了一眼蔡邕。
三人的輩分、年歲、資曆都差不多,倒也不用對蔡邕太過客氣。
“伯喈,你喊什麼,嚇老夫一跳。”荀爽不滿道,他與蔡邕有些交情,開口更是直接。
哪知蔡邕卻沒看他,反倒把目光放在張溫身上。
“張伯慎,你為何會在此?”蔡邕眼中滿是疑惑。
荀攸策劃了昨夜之事,跑路時候帶上荀爽也是正常,但張溫這老家夥,怎麼也在這?
“伯喈公,你能在此,我為何不能?”張溫卻微微一笑,反問道。
“這……”
蔡邕一時語塞,總感覺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張伯慎這家夥,難道也參與了昨夜之事?
荀爽揉了揉眼睛,笑著湊到了蔡邕身邊,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講了一遍,聽得蔡邕不禁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
好家夥,敢情張伯慎的族侄才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而且,背後還有關東諸侯的影子。
那麼,此行的目的地是要去關東了?
關東諸侯正在和董卓開戰,自己能起到什麼作用?
想要彆人重視,就得自己本身有價值,這個道理蔡邕再明白不過了。
“伯喈,昨夜受驚了。”
荀爽見蔡邕怔怔出神,還以為他沒從昨夜的驚嚇中反應過來,不由得安慰道。
蔡邕長長歎了口氣,滿臉認真對荀爽道:“慈明兄,誅殺董旻之事,倒也無可厚非。隻是趁著小女大婚之日動手,也是那張子毅的主意?”
“這……”
荀爽聞言頓時語塞,麵色也開始不自然起來。
張溫立刻正色道:“伯喈公可不能汙蔑好人,我那侄兒乃至誠君子,如何會使出這般下作的手段。昨夜之事,全是他荀慈明的侄孫提議,且一手謀劃而成!”
“啊,荀慈明,你給我納命來!”
一聽這話,蔡邕不禁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當下什麼也顧不得了,猛地站起來一把揪住荀爽的脖領,上去就是一拳。
讓你不乾人事,讓你禍害我女兒,讓你殺我女婿,讓你……
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叫蔡邕!
荀爽的臉頓時變得和張溫一樣,頂了一個大大的熊貓眼,卻仍不敢反抗,隻得大聲叫道:“伯喈且息怒,且息怒……莫動!再動船就要翻了!”
“翻就翻了,老夫今天就要與你同歸於儘!”蔡邕仍舊憤憤不平,大聲怒吼道。
“哈哈哈……打得好!”
張溫見此,聯想到自己昨日的境遇,心中大為暢快,忍不住仰天大笑道。
聞聲,蔡邕和荀爽同時扭過頭來,對其怒目而視。
這下子張溫再也笑不出來了。
“你還有臉笑,你那族侄才是幕後黑手!”
“哼,你那族侄也不是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