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櫓本來距離城頭就隻有二十餘步的距離,很快便被推到城下。
戲誌才見此,一指城上張恒大纛。
“命所有弓弩手,都往張子毅所在之處放箭!”
“遵命!”
薛悌再度答應了一聲,並且付諸行動。
霎時間,陣陣箭雨往大纛射去。
一輪、兩輪、三輪……
等到五輪箭雨完畢之後,隨風飄揚的大纛,已經被射得破破爛爛。
但壞處也是有的,原本樓櫓與城牆相隔二十步,兩方的弓弩手隻能互射。
如今被推著與城牆靠在一起,城上的守軍就能夠得著了。
五輪箭雨射下來,卻是一輪比一輪要少,因為大部分弓弩手都被守軍亂刀死了。
但戲誌才卻不在乎,跟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相比,這些人死簡直不值一提。
深吸一口氣後,戲誌才衝薛悌道:“薛將軍,命全體士卒大聲呼喊張子毅已死!”
“這……”
薛悌眼中露出了一絲疑惑。
張子毅是何等人物,剛才那幾波箭雨就把他射死了?
“快喊!”戲誌才催促道。
“遵命!”
薛悌急忙應道。
片刻之後,城下便響起了震天的喊聲。
“張子毅已死,爾等何不早降!”
“張子毅已死,爾等何不早降!”
“張子毅已死,爾等何不早降……”
數千人一同大喊,氣勢非同小可,縱然戰場無比嘈雜,也傳到了每一個守軍耳中。
聽到內容後,所有士卒都不禁愣了一下,下意識就扭頭往大纛處望去。
可映入眼簾的,卻是破破爛爛的大纛。
長史被敵軍射死了!
頓時,一股巨大的恐慌在所有人心中升起!
張恒當然沒死。
攻城戰打到這個份兒上,他怎麼可能直愣愣地杵在大纛下,那不成了活靶子了。
這根本就是戲誌才的攻心之計。
但這一招卻非常高明,因為它利用了人的心理弱點。
在士卒的潛意識中,張恒就該站在大纛下發號施令,指揮戰場。
可現在大纛破破爛爛的,張恒又不見蹤影,誰知道他死沒死。
而且這招最可怕的地方還不止於此,哪怕知道是攻心之計,張恒還不敢跳出來澄清!
站在城頭沒事,張恒可以隨時移動,而且他身穿鎧甲,本身也不顯眼。
但亂糟糟的戰場上,不是所有士卒都能看到他。
如果他直接跳出來大喊自己沒死,固然能穩定軍心,但那一瞬間也會成為活靶子,不被敵軍射成馬蜂窩才怪。
麵對戲誌才的攻心之計,張恒無比窩火,卻也無可奈何。
信任的建立從來都不容易,但想要摧毀,那可太容易了!
“長史,怎麼辦?”
麵對不斷滑落的士氣,沮授急忙問道。
張恒苦笑一聲,“還能怎麼辦,要麼我現身自證,要麼命士卒呼喊澄清!”
“還是呼喊澄清吧!”
沮授趕緊說道,顯然也明白現身自證的風險。
隻是不現身,終究不能使士卒完全相信……
張恒往城下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薛悌身旁的戲誌才。
這家夥誰啊,真他娘的陰損!
與此同時,張恒親兵的呼喊聲也響了起來。
於是,神奇的一幕出現了。
城下拚命喊著張恒已死,城上拚命喊著張恒還活著,反反複複就這麼兩句,頗有些後世杠精的風采。
隻是……
聲音在曠野上,往往能傳得很遠。
一個人聲音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數千人同時大喊。
哪怕隔著層層兵馬,終究也不到兩裡的距離。
所以,正在專心迎敵的趙雲也聽到了。
雖然傳到耳中時,聲音已經極其微弱,甚至有些嘈雜,但趙雲還是聽清了最關鍵的一部分。
長史死了?
一時間,趙雲整個人都愣住了,甚至忘了正在激烈的對戰中。
心中一股巨大的酸脹感升騰而起,說不出是何種滋味。
恍惚間,趙雲忽然想起了那個遙遠的夏天,真定城下,自己與張恒初見麵時的場景。
張恒一身白衣,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聲音溫和而有力,目光沉靜而清澈。
他問自己胸懷何等誌向,可願隨他扶危濟困,拯救蒼生?
自己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自此南征北戰,為心中的願景而拚殺著。
而今天下還未平定,誌向還未伸張,蒼生還未安居,大漢還未匡扶……
長史,您怎忍心就此離去!
噗呲!
一陣疼痛感將趙雲拉回來現實。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新增的傷痕,卻已經破開甲胄,深入腹部。
正是夏侯惇趁著趙雲失神之際,一擊得手。
若非最後關頭,趙雲的身體出於本能閃躲了一下,這一下隻怕就要了他的性命。
鮮血往外流淌著,趙雲卻根本沒感到一絲疼痛,心中還是冰涼一片。
而在這股冰涼之中,卻生出了燃儘一切的憤怒!
長史已死,我能做的,便是繼承他的遺誌,成就他未完的大誌!
但是在這之前……
我得先幫他報仇!
趙雲再度握住了手中的長槍,冰冷而陰沉的目光掃過麵前五人。
“今日,你們都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