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長安》全本免費閱讀
待秦圖南的隊伍走過街口,薑離和寧玨同上了主街。
薑離回平康坊,而寧府所在的宣陽坊就在平康坊南側,兩家府邸也隻隔了四五條街市,於是寧玨放慢馬速,跟在馬車一側同薑離說話。
“近七年前,也就是景德三十二年年末,當時距離沈家在景德二十六年出事已過六載,而沈涉川前一次殺人是在景德二十九年,景德二十九年到三十二年之間,沈涉川在江湖上很是安分,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沈涉川已殺六人,應是要收手了,可誰也沒想到,沈涉川那幾年的安分隻是為了給大家錯覺,好讓他尋仇第七人——”
說起江湖事,寧玨語氣激越,頗有豪情,“那第七人乃是陛下親軍拱衛司的都指揮使姚憲,當年沈家的案子定案後,沈涉川就是由此人捉拿的,這個姚憲年少時師從武林第一刀客韋憑風,後來又修煉了三十年,武功深不可測——”
“而沈涉川說來是我的大大大師兄,當年也是天縱英才武藝非凡,沈棟和夫人死後,尋常武衛哪能捉到他?於是,是姚憲親自出馬將他捉回了天牢。”
大抵想到與沈涉川同門,寧玨語氣又唏噓起來,“沈涉川被捉後,自也經受了好一番嚴刑拷打,但他常年在師門學藝,他父親治水時他不在身邊,這案子怎麼都和他無關,於是最終他被判了連坐之刑流放三千裡。”
“但他逃了,還把姚憲算作仇人之一,姚憲武功雖不弱與他,可有句話怎麼說來,不怕硬的,就怕橫的,不怕橫的,就怕不要命的,沈涉川可是不要命的主兒,前幾年姚憲處處小心,直到景德三十二年,姚憲自己也放下了戒備,那年年關前後,姚憲奉令南下辦差,走到半路,沈涉川像鬼魅一樣出現,他抓到了姚憲落單的機會,姚憲堂堂朝廷第一高手,竟也在他手裡喪了命。”
寧玨歎然道:“據說兩人惡戰一場,姚憲被找到的時候,首級被掛在當地縣城的城門之上,他禦用的寶刀折成兩段,刃口卷起數處,又說那刀上血跡斑斑,料想沈涉川定也傷的不輕,但終究,姚憲死了,沈涉川還活著——”
寧玨說著看薑離一眼,“可惜那時我十三,剛出江湖行走,沒親眼見到那場惡戰,沈涉川大抵真受了傷,再加上姚憲之死讓陛下震怒又加懸賞,滄浪閣也腹背受敵,那之後,沈涉川前後傷了幾位頗有名號的
武林豪強,震懾了追殺之人,再然後,便徹底在滄浪閣隱居起來,這最近四五年是一點兒消息都未聽見。”
他悠悠地看向已經走遠的隊伍,“有姚憲血淋淋的例子在前,沒人信沈涉川已放棄報仇,這秦圖南雖位高權重,可他不比姚憲武功高強,但凡沈涉川動手,秦圖南必死無疑,所以他陣仗如此之大,可要我說,再多的護衛也沒用,沈涉川不一定明著來啊。”
薑離掀簾倚在車窗前,也往朱雀門方向看去,“但姚憲死在七年之前,如果沈涉川還要殺秦圖南,會等七年之久嗎?”
寧玨道:“算算年紀,今歲沈涉川二十有八,正是好年歲,他這七年,一是避朝廷鋒芒,二多半是在修煉武功,等他功力大成之時,這長安城豈不是任由他來去?我拜入淩霄劍宗之時曾打探過這位師兄,他後來與武林為敵,滄浪閣被稱為小魔教,但師門並未將他除名,他是掌門的關門弟子,掌門也覺他可惜。”
薑離若有所思,“那他和裴少卿……”
寧玨一笑,“姑娘猜對了!他們二人是嫡係的師兄弟,他六歲入淩霄劍宗,鶴臣師兄八歲入宗門時,他已經十三歲,據說他還教過鶴臣師兄入門劍法,但可惜,兩年之後沈家便出了事,他於滄浪閣自立門戶,又和淩霄劍宗斷絕關係,他們二人終究也隻有兩年的師兄弟情分……”
說至此,他又搖頭,“不過,就算沈家沒出事,鶴臣師兄與他也不是一路人,當年沈家之事就算真有冤,他也把事做絕了些,那些被他殺死的朝官,好幾個都罪不至死,但他隻要查到蛛絲馬跡,便立刻痛下殺手毫不留情,最終也沒為沈大人求得昭雪。”
寧玨無奈道:“我還聽那些師兄說,他練功極執拗激進,人也狂傲,江湖之中雖講究個快意俠氣,但他那樣極易走火入魔,後來他果然為仇恨所困,那時武林人人喊打,他也吃了不少虧,他當年可是那樣驚才絕豔的人啊!”
薑離聽得認真,此時問,“那倘若寧公子是他,會如何?”
寧玨一愣,苦悶癟嘴,“如果我經曆那些事,隻怕也要理智全無,不過有一點比不了他,我就是練上一輩子也打不過姚憲——”
薑離聽得輕笑,寧玨也笑道:“姑娘在江湖長大,想來這些也聽說過吧?”
薑離搖頭,“我十歲才跟師
父學醫,又常在名山大川采藥,對江湖事所知不多,近幾年雖聽過些,但不比寧公子知道的詳細。”
寧玨了然,又握緊身側劍柄道:“事到如今,我也不說沈涉川仇報的對不對了,若他此番真的敢來長安殺秦圖南,那我倒有機會領教一二。”
薑離道:“秦大人尚未卸下防備,隻怕他不會來。”
寧玨搖頭,“那可不一定,畢竟回了長安,秦圖南在皇城內外進進出出的,總得守規矩,不可能總是百人隨扈,要說我,如今才是最好的機會!”
薑離秀眉擰起,寧玨這時朗然一笑道:“算了,莫要嚇到姑娘,這些事姑娘聽聽就算了,我在公主府說的那些,姑娘也不必放在心上。”
薑離抬眼看他,“我剛回長安,六年前的事知道的不十分清楚,敢問寧公子,當年皇太孫殿下的案子,莫不是還有何處存疑?”
寧玨道:“也不算存疑,當年已定案。”
薑離不解,“那公子在氣什麼?”
“我……”寧玨被薑離問住,又苦笑道:“或許隻是氣我當年回來的太晚了,那時我在師門參加比武大會,等我得了消息已來不及了。”
無論何時想起,寧玨都頗有遺恨,“總之姑娘不必在意,也不必為此橫生枝節。”
薑離點頭,“既無存疑,那我便放心了,其實公子不說,我也聽過些風言風語,畢竟你姐姐和我姑姑……我雖不在長安長大,卻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