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長安》全本免費閱讀
“你是說崔伯瑛?”
裴晏答話極快,薑離一聽這三字,也立刻想起此人,她又緊聲問:“他是否出自博陵崔氏?我記得宜陽公主駙馬也是博陵崔氏一脈——”
裴晏頷首,“不錯,但為何問起此人?”
薑離順手抄過案上紙筆,又在紙上畫出幾條墨線,“我陪郭姑娘去過城外三清觀,又順著三清觀後角門爬了鳴鸞山,我與她爬到一半,看了山勢和當初嶽盈秋出事之地,走之前,還讓寺裡的道長師父畫了路線圖——”
薑離畫出草圖,指著其上一點道:“大人既看過嶽姑娘的案卷,便應知道彼時嶽姑娘下山,而山腳下幾家小廝正上山送傘,按他們的腳程推算,凶手提前埋伏行凶之地,正正好掐準了時間,再往上會被山頂躲雨之人聽見動靜,再往下,則可能被上來送傘的小廝碰上,再加上當日山上還有其他遊人,他能抓住的機會也就這麼片刻。”
裴晏眼眶微縮,“你是說凶手知道那日下雨,提前規劃好了行凶之地?”
薑離點頭,“此前我便生疑問,但尋常人哪能料算天象?可就在剛才,我路過司天監時,竟看到此人入了司天監衙門——”
她指尖在文書名冊上一點,裴晏看清她所指,眉峰頓皺。
薑離繼續道:“我先覺詫異,又忽然想到父親提過司天監有位崔少監,長安城中崔姓子弟不外乎清河崔氏與博陵崔氏兩家,這才生出此般猜測趕來問大人。”
薑離拉薛琦出來胡謅,見裴晏並無懷疑,繼續道:“此外,凶手拋屍的山坳正在行凶之地西南方向,且凶手在雨停前離開了山坳,此人對山路也極熟悉,但因凶手並非殘疾,而官府尋凶隻以瘸子為準,這才令凶手悄然逃脫。”
薑離說完,裴晏目光仍停在她所指之處,“如果是他,謀害孟湘或有跡可循,可謀害嶽盈秋的動機尚存疑,這幾日十安已查過嶽氏和當日赴宴之人的關係,其他幾家還好,這兩家卻從無交集,但按你之推測,此人的確嫌疑極大——”
“他出身名門,卻是旁支,且父親早亡,少年時便隨母親寄居叔父家中,後以武舉入仕,還曾在蜀中神機門曆練年餘,通機關與暗器,拳腳功夫也極佳,謀害嶽盈秋之人雖是模仿作案,但行事利落,定是會武,而孟湘遇害時,那積雪意外滑落也頗有機
巧之意,到現在我們都未在案發現場找到直接證據。”
事發後本已被當做意外,是宜陽公主怕揪扯不清才請來裴晏,若非發現耳房地龍的火磚被取出,誰也不知“意外”是人為,而這等殺人之法,凶手沾手隻在第一環,若未發現其他證據便極難定罪……
薑離凝重道:“而嶽盈秋遇害在去歲五月,如今更難尋證據。”
裴晏也道:“去歲五月十七,除了一同去鳴鸞山的幾人,赴宴者中還有四人在城外,但時隔一年,每一人都有理由開脫,若無人證物證為嶽盈秋翻案並不易。”
“人證物證……”薑離輕喃著沉思片刻,忽而道:“若芸香癡傻之症痊愈,記起來凶手形貌,那她可能算人證?”
“記起凶手形貌?當時凶手並未對她下死手,可見凶手偷襲得當,她並未看見凶手麵目,即便治好,她也難作證,何況她的病非朝夕之功。”
裴晏說的認真,薑離也十分讚同地點頭,“不錯,她的病的確難治,彆說朝夕之功,便是三月五月,三年五年能不一定能好。”
裴晏道:“那你——”
薑離眨了眨眼,“可凶手怎麼知道?大家既然都說我能起死回生,那治這等舊疾,我自然不在話下,既然不打草驚蛇也找不出證據,那如今不若換一招引蛇出洞,凶手武藝不凡,若因此鋌而走險……”
裴晏明白薑離之意,但他默了默道:“可如此一來,便牽連姑娘入局。”
薑離不置可否,“我是醫家,治病救人罷了。”
裴晏定定看她片刻,點頭,“好。”-
“裴鶴臣,你這是什麼意思!”
申時三刻,段霈帶著手下部將,氣衝衝地進了裴晏公房,他手中拿著一份剛從刑部送來的奏折,其上有景德帝禦筆朱批,形同諭旨。
“這去歲的案子已經定了,死者的首飾都在凶手家中發現,你倒好,一份核查奏折送上去,陛下令刑部與大理寺重審,這不是打我的臉嗎?”
段霈氣不可遏,如今到了年關,正是又一年歲末考績之時,這等關頭,裴晏卻在背後捅刀子,這叫他如何能忍?!
裴晏從書案之後抬起頭來,隨手將一份文書扔給段霈,段霈抬手接過,打開一看,臉色微變,“這、這怎麼可能……當初我們查過那遊
商,此人居無定所,沒有找到,這鐵匠鋪的老板會不會記錯?還有這個芸香,當時我們也查問過,她不是已經失憶癡傻了?”
九思上前半步,“世子,您彆急著生氣,此事的確不怪我們公子,公子上任三月,本就要核查舊案,近日安遠侯府千金之死您也是在場人之一啊,安遠侯身份貴重,我們公子不敢大意,查著查著,便查到了這案子上,這實在是巧合,至於那位芸香姑娘,這可多虧了薛姑娘……”
段霈一愣,“你是說——”
“沒錯,就是那位辛夷聖手!”九思滿臉崇拜道:“那天晚上世子也見過的啊,她本來給郭姑娘治病,郭姑娘又請她給嶽家夫人看病,順手又給那位芸香姑娘一診,結果竟就起效了!那姑娘早前癡呆無狀,半身不遂,連嶽夫人都認不得,可沒想到薛姑娘施了兩次針,又令她喝了幾日藥,現如今,那姑娘是人不呆了腿不癱了,走路都無需人扶了,薛姑娘說了,七日之後,芸香便可健步如飛……”
九思說的眉飛色舞,待裴晏冷眼掃過來,他趕忙收住話頭……差點就吹過了。
段霈狐疑地看看他,再看看裴晏,雖有些不信,可一來薑離名聲在外,二來裴晏這等人刻板不知變通,從不知“誆騙”二字如何寫的。
他咬牙道:“人在何處?我也見見!”
裴晏淡聲道:“如今芸香雖記起了當日所見,但她所言還不夠詳細,她之病也受不得驚擾,這幾日薛姑娘會儘力替她看診,大理寺也會派人守著,待她病情再好轉些,能原原本本交代案發經過,你想見便見。”
段霈氣的眉梢高高揚起,“好好好,你都安排妥當了才上折子是吧?就算這案子出了岔子,鶴臣你何必捅到陛下跟前,如今陛下問罪,我這明年還能不能往上動一動了?你也太不地道了,眼看著年節下的……”
裴晏頭也不抬道:“既是公差便公事公辦,他日大理寺的差事出了錯,你一樣處之。”
段霈輕吸口涼氣,“你……我真是怕了你這性子,你倒是無懼,可你知不知這一道折子上去牽連多廣?有說我部下出了內奸,又有說我偽造證供結案搶功,我入宮領罪不算,底下人也要被清查,馬上就要過年了,你送我這種黴頭!”
裴晏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你手底下若真有人不乾淨,此番
正好料理,否則將來惹了大禍,你該如何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