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唳長安》全本免費閱讀
“大小姐,問清楚了!”
寒夜已深,薛氏的馬車停在秦府不遠處的街角,長恭一路小跑回來道:“說是下午拱衛司和大理寺一起到的秦府,兩衙門又在府裡搜查了一遍,尤其搜查了秦圖南從前的舊屋子和摘星樓,哦對了,還有府庫和幾位姨娘的院子,除了姨娘,在府裡超過十四年的管事們也都被帶走了,程媽媽也被帶走了。”
薑離隱在昏暗之中,冷冰冰問,“裴大人也同來的?”
長恭應是,“說裴大人和姚指揮使帶著人一起來的,不過主要是拱衛司的人在搜查,府裡喪事還沒辦完,下人們如臨大敵,也不知拱衛司到底在找什麼,不過門房的小廝說,幾位姨娘被押走之時,聽見二姨娘還是三姨娘提了什麼錢莊,他也不甚明白,。”
薑離心底“咯噔”一下,“秦府其他人眼下如何?”
長恭歎道:“都怕極了,好些人都已經想著找下家或是準備收拾細軟逃走了。”
薑離默了默,“好了,先回府吧。”
長恭跳上車轅,馬鞭起落之間,往城東平康坊而去。
車輪轔轔有聲,懷夕低聲道:“姑娘,這是什麼意思?若是沒搜到什麼確鑿證據,不可能這樣大動乾戈吧?這和抄家也差不多了,在府裡十四年的姨娘們和管事們,這是想查問開元錢莊和秦圖南勾結的細節?”
車窗外寒風呼嘯,薑離越琢磨心越往下沉,“當年沈家的舊案,明麵上無論是人證還是物證皆是板上釘釘,因此沈大人寧死不認也未影響最終判罪,其中最緊要的物證便是那一筆兩萬兩銀子的贓款,而人證之中,有兩個檢舉沈大人瀆職,還有兩個工部主事作證說沈大人在洛河築堤的各項批文上不比往日嚴苛,算是佐證了主犯徐星和邱澄的指控,後來,這四個人都死在小師父手中,死前他們倒是紛紛招了,要麼是大案當前為了自保脫責,要麼便是與沈大人有舊怨,狹私報複。”
懷夕哼道:“那他們死的不冤!”
薑離又道:“主犯邱澄和徐星幾人狼狽為奸絕無錯處,且他們皆被判滅門之刑,再無法追究,後來我仔細想過,舊案裡最大的破綻正是那兩萬兩臟銀,人可以說假話,嚴絲合縫的物證卻極不容易,而關於這筆銀子,當年的人證物證亦算齊全,也便是說,那開元錢莊的賬房先生韓煦清
要麼被騙,要麼便是他撒了謊,本來他是突破口之一,但可惜沈家定案半年之後,韓煦清便在家中病死了。”
六年前,薑離自得知救她的竟是沈渡,便對沈家的舊案也上了心,此番回長安,沈渡雖並無讓她相助之意,但她怎可能袖手旁觀?
聽她所言,懷夕道:“病死?怎麼也這樣巧合?當年閣主沒法子返回長安,若是能把此人捉回去好好問問一定會有線索,那韓煦清的家人呢?”
薑離道:“有位夫人,膝下有個女兒,韓煦清死後,她們扶棺回了韓煦清老家滄州,小師父多年前去過一次,但那孤女寡母什麼也不知道,小師父無法確定韓煦清是什麼角色,便也未將那對母女如何。”
懷夕忙道:“人死燈滅,但那銀子既是栽贓,就一定不是韓煦清一個人的事,就算他是被騙的,那是何人設這麼個局?”
“那筆銀子是前一年存入,這表明有人一早留好了退路,若貪腐之事爆發,沈大人便是最大的替死鬼,若按常理,選沈大人替罪,那此人定和沈大人有仇怨,但沈大人為官清廉,並未與誰結仇,若說他擋了誰的路,那便是徐星,但徐星比沈大人暴露的更快,他沒道理再拉沈大人下水,也未聽說他和沈大人有何私怨。”
薑離說至此,語氣沉鬱起來,“詭異的還不止這些,那案子從上到下所有官吏皆是為了貪財,可那兩萬兩臟銀早早存入開元錢莊,還是在沈大人名下,這意味著那幕後黑手無財可貪,既落不到半點好處,那這個局便隻是為了沈大人而設?”
懷夕也雲裡霧裡起來,“可……他們如何知道貪腐之事何時暴露?若未曾決堤,而徐星等人掩飾得好,十年八年也未被發現呢?這太過矛盾,閣主隻怕也是想不明白,才乾脆將那些幫凶一個個殺了了事!”
薑離腦海中也是迷霧重重,“尋常命案,多可用愛恨情仇、功名財利來辨析,但世間還有許多事,許是更複雜的陰謀,但也可能隻是最簡單的巧合,而時過境遷難已勘破,但無論沈大人因何被陷害,這兩萬兩銀子仍是至關重要。徐星等人身為主犯,證詞本就不可儘信,若證明那兩萬兩銀子乃是旁人栽贓,沈大人之冤便不攻自破!”
懷夕聽得心潮起伏,“那咱們眼下怎麼辦?”
如何辦薑離也沒有答案,但她腦海中卻浮現起
適才裴晏與姚璋同行的場麵,見她未接話,懷夕又道:“我們能想到,那姚璋隻怕比我們謀算的更分明,若發現了關鍵線索,他絕不可能讓那線索曝光於世。”
說至此,懷夕蠢蠢欲動道:“不若奴婢去拱衛司探探?”
薑離遲疑道:“拱衛司衙門在禁中,指揮使姚璋深得他父親真傳,是朝中數一數二的高手,那裡的武衛也比金吾衛那些勳貴子弟強上許多,你一個人去太過冒險。”
薑離說的嚴峻,但懷夕卻無懼,“拱衛司那些人再厲害,也得吃飯睡覺吧?那裡不是也有許多官家子弟嗎?陸公子就在那當差呢!奴婢可以在天明之前,他們多半在睡覺的時候去,奴婢還可用迷香,奴婢跑的也快,就算驚動了,隻要不被抓住便是了。”
薑離抿緊唇角,“我還是不放心。”
懷夕骨子裡仍是江湖性情,在她眼底,朝廷子弟總是沒有那般厲害的,但見薑離不鬆口,她也隻好道:“那……找裴大人可有用?”
薑離不知想到什麼,涼涼道:“此事乾係重大,我不可能對他明言。”
懷夕著急地抓了抓腦袋,“也是,裴大人堂堂大理寺少卿,不可能幫江湖小魔頭查案,且姑娘忽然關心沈家的案子,也實在奇怪。”
薑離定了定神,“明日先看看開元錢莊的動靜。”-
待回盈月樓已是二更天,薑離沐浴更衣後便躺了下來。
她奔忙一日頗為疲憊,前半夜睡得頗為踏實,但到了後半夜,她的夢境紛亂起來。
夢裡又回到白鷺山書院,在她眼前的是魏暘俊秀歡喜的臉。
“妹妹不必擔心,這才第二輪而已,裴大哥可是說過我能到第四輪呢,我有必勝把握!等真到第四輪,裴大哥總也該回來了,我攢了好些疑問要問他。”
魏暘麵上神采飛揚,一襲玄色繡銀竹紋錦袍襯的他長身玉立,他五官清逸,個子也頗高,在同齡人裡頗為顯眼,從前的他木訥呆笨,眉眼總給人愚稚空茫之感,但如今他已跟著裴晏修習一年有餘,那雙黑洞洞的眼眸已生出曜石般的光彩。
雖仔細看時仍不比常人機靈,但待他舊疾痊愈,不知會收獲多少長安小娘子的芳心,薑離替他高興,但沒有裴晏在,她又不通武道,她仍是一萬個不放心,“可是,兄長,他們有的自小
習武……”
魏暘輕哼,“相信我妹妹,裴大哥走之前我就問過他了,隻要我按他說的做,他們沒有幾人是我的對手,第一輪不過是小試牛刀,下一輪我得讓他們看看真功夫!妹妹,我忍了一年了,你就不要擔心了!錯過今年,我豈非又要等一年?”
望著魏暘懇切的神情,薑離說不出阻攔的話,隻到了傍晚時分,又偷偷出書院大門,往上山的官道看去,可又一次等到天黑,仍然沒有看到裴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