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為了防範瘟疫蔓延,內宮染病之人多隔離用藥,又因所有病患擠在一處,用藥也效果甚微,許多人形同等死,而皇太孫死後整個宮闈動蕩不休,被處死的宮人更是近百,連薑離也不知東宮還死過一個鄭文汐。
她默然片刻,“她死後,她妹妹便得了寵?”
明夏搖頭,“起初沒有,她姐姐病死之後太子有些忌諱,是從三年前開始,這位鄭良媛似開了竅,用了頗多手段勾引太子,太子殿下著了道,就此才對她上了心,去歲過年之時,為她請封的良媛之位。”
承香殿的女眷地位不高,且常年禁足不得外出,若非得了薛蘭時信任,明夏也不會說起這些舊事,薑離一副聽得認真之相,又不禁為薛蘭時擔憂,“那她可能動搖姑姑地位?”
明夏麵上不屑道:“鄭氏姐妹出身小官之家,本是絕無可能的,可偏偏咱們娘娘隻有一個郡主,等將來殿下登基,娘娘的處境確不好說,幸而這些年她們也沒有子嗣,若娘娘往後有了小殿下,那便一點兒不必擔心了。”
話說至此,明夏不禁感激道:“真是幸好姑娘回來了,否則娘娘便要絕望了,姑娘是嫡長女,到底是不一樣,從前娘娘還偶爾召三小姐入宮,可惜三小姐……如今有姑娘為娘娘排憂解難,娘娘私下裡誇了姑娘多回。”
薑離作感激模樣,“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姑姑擔著薛氏的尊榮,又與我們隔了重重宮門,我便是想為姑姑分憂,也隻有醫道上花些功夫。”
明夏聽來更覺薑離貼心,“有姑娘這番話就夠了,來日方長,有姑娘和二公子在,娘娘也不愁將來孤立無援了。”-
從東宮出來已是黃昏時分。
懷夕跟在薑離身邊道:“做了太子妃也整日提心吊膽的,可真是不易。”
薑離道:“薛氏無兵權,財帛底蘊也不比彆家,能給太子的助力有限,她自是著急,再加上太子本就重色,我當年便聽
聞他的承香殿已經人滿為患,可以想見,往後太子登基,後宮中人比現在隻多不少。”
懷夕納悶道:“那這麼多年了,太子怎無彆的子嗣?”
薑離默了默,“隻怕薛蘭時和寧瑤都在防備。”
饒是懷夕不曉宮廷之事,此刻也反應過來,半晌咕噥道:“宮裡的女子真是樣樣都得防備都得爭,一不小心連性命都沒了。”
“是啊,那位鄭良媛便是例子。”薑離腦海中還在回想明夏所言,“當年的瘟疫起初傳染力度頗大,可年後已是寒冬,她竟還染了病——”
薑離麵含疑惑,話音剛落,忽見不遠處的朱雀門處行來一隊輕騎,打頭之人正是幾日未見的陸承澤。
薑離與懷夕讓在道旁,但陸承澤瞧見她二人,還是有些驚喜地勒韁駐馬。
“薛姑娘,你這是入宮授醫了?”
他利落跳下馬背,見薑離應是,陸承澤又道:“姑娘如今盛名在外,連我母親都知道你授醫之事,前兩日還在問我,說莫非姑娘要複女子醫官的先例了。”
薑離莞然道:“那都是永昌一朝之事了,我也並非抱負遠大之人。”
陸承澤笑起來,“姑娘醫者仁心,不求功名利祿,倒是我母親偏狹了,姑娘這幾日若得空,我母親想請姑娘入府上賞花,好謝姑——”
“咦,陸都尉怎麼還在這裡?”
陸承澤話未說完,身後冷不防地響起一道驚訝之聲,三人轉身看去,便見陸承澤的屬下們走過之後,又行來一隊拱衛司的人馬,當首之人正是寧玨。
寧玨一襲錦衣高坐馬背之上,笑意明快,眉目鋒銳,陸承澤麵色微正,還未答話,寧玨偏著身子看到了薑離,“咦,竟是薛大小姐——”
寧玨帶著十多人馬,不好直呼其名,隻作一副不算十分熟稔的模樣,陸承澤便道:“我與薛姑娘說幾句話,寧都尉先回衙門複命便是。”
寧玨看看薑離,再看看陸承澤,笑著頷首,“好,那我先走一步。”
他說著雙腿一夾馬腹,帶著身後眾人輕馳而去,待他們走遠,陸承澤又含笑道:“寧家二公子你應該認得,前幾日到了拱衛司,行事頗有江湖氣,你莫要介懷。”
陸承澤知道寧、薛兩家多有不和,生怕寧玨冒犯,薑離聞言道:“陸公子不必
擔心,我也是自江湖而來,不在意這些小節,至於夫人的好意,我隻怕不能領受,畢竟當日我受了診金,如今再讓夫人費心便是我的不是了。”
薑離拒絕的利落,陸承澤眼底失望一閃而逝,隻好道:“我明白姑娘的意思,我回去便與母親說明。”
薑離應好,又道天色將晚,遂與陸承澤告辭。
眼下尚在禁中,陸承澤隻目送薑離二人走遠了些方才打馬回衙門。
回到拱衛司,陸承澤剛從姚璋的值房出來,便見寧玨靠在不遠處的月洞門下,右手隨意地把玩著腰側的劍穗,見著他,寧玨湊上來道:“陸都尉如何認得薛大小姐?”
陸承澤有些莫名,隨即道:“她救過我父親性命,可算是我陸氏的救命恩人。”
寧玨輕嘖道,“原來如此,陸公子覺得薛大小姐性情如何?”
“薛姑娘醫者仁心,自無二話,怎麼?你們府上也想請薛姑娘看診?”
寧玨心道他不是想,而是已經請了,麵上卻像有些介懷似的,“那不能夠,宮裡宮外還缺好大夫嗎?”
陸承澤眉頭皺了皺,又輕嗤道:“那是自然,寧氏不缺好大夫,薛姑娘也不過是能起死回生而已。”
他說著拱了拱手,“還有事,先走一步。”
陸承澤言畢大步而去,留下寧玨在旁愣了住,守在一旁的赤霄這時走上來,嫌棄道:“公子這是何必?陸老爺雖已致仕,可陸家在長安也是累世的世族。”
寧玨輕嘶一聲,“你小子是誰的人?我問問還不成了,瞧他那副樣子,還‘薛姑娘也不過是能起死回生而已’,真是顯得他父親得過大病了!”
寧玨做作地板著臉學陸承澤,赤霄愈發無語,“外頭誰都知道寧氏和薛氏不對付,您適才那話,陸承澤自然以為您不尊重薛姑娘。”
“我多冤枉啊我……”寧玨有些氣悶,想來想去,這口氣難消,待出了拱衛司衙門,腳步一轉往大理寺而去。-
“師兄——”
裴晏正在看積壓的舊案公文,一聽這聲音,眉頭頓時皺了起來,很快一道人影衝進來,正是寧玨這位不速之客。
裴晏頭也不抬,寧玨一屁股在書案不遠處的敞椅上坐定,又就著案上冷茶喝一口,自顧自道:“師兄,這可如何是好啊。”
裴晏還是懶得搭理,寧玨朝窗外看一眼,苦哈哈道:“師兄,我也隻能找你吐吐苦水了,你說薛泠怎麼剛好就是薛氏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