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曄這時看到了薑離,一邊迷惑一邊道:“不太好,用了藥,但到現在都還未醒過來,鶴臣,這位姑娘是——”
“這位是薛中丞府上大小姐,鼎鼎大名的辛夷聖手,我請她來給老師醫治,院監速速帶路吧,先以老師病情為要。”
方青曄眼底閃過驚色,立刻抬手,“世子請,薛姑娘請——”
跟著方青曄入二門,微明的晨曦中,森嚴的學齋學舍映入了眼簾。
正北麵是巍峨的書院大講堂,也做禮堂之用,西麵長廊後是整整齊齊的八大間歇山頂重簷學齋,中庭內奇石草木葳蕤,東麵同樣前置長廊,長廊雕花白牆之後,是一座聯排兩層木磚混搭學舍,院舍再往東,是書院飯堂以及學子們沐浴浣衣之地,飯堂再往東,為書院齋夫與雜工們的住地,而夫子們和山長的住所,則要一路往北行至君子湖畔。
一行人沿著東長廊快步而行,透過雕花白牆看向東麵,便見上下學子院舍房門皆是緊閉,待至長廊儘頭,則是大講堂與聽泉軒中間的甬道,經甬道往東北方向走,先是夫子們居住的德音樓,再往北行,方為山長的文華閣。
裴晏幾乎每年都會上山一次,自對路徑再熟悉不過,薑離七年未歸,樓舍布局雖無變化,但因園景不同,還是有種既熟悉又陌生之感。
此刻剛過卯時,書院內隻有幾盞風燈在簷下搖曳,四下杳無人跡。
剛走到聽泉軒,方青曄望著學舍二樓儘頭的屋閣簷頂道:“昨日發現出事之後書院便已停課,下午派人下山之後,我們又搜了半日,但還是毫無蹤跡,房門如今已經上鎖,待會兒再帶你去看——”
裴晏應是,過德音樓後,便到了文華閣之前。
“牧之,鶴臣來了——”
文華閣是一座兩進小院,上房為方伯樘居所,左右兩側廂房皆為其茶室與書齋,天色微明,屋內尚是一片燈火通明。裴晏與薑離快步入內,便見一位鬢發灰白的老仆和一個青衣小童守在方伯
樘病榻之前,又有一位年過而立的白衣男子站在榻尾,屋內藥味彌漫,青衣小童眼眶通紅。
“牧之”正是白衣男子之名,他聞聲快步而出,十分有禮地對裴晏拱了拱手,“拜見世子——”
薑離打眼望去,便見這男子眉目溫潤,麵如冠玉,卻十分陌生,並非從前在書院的夫子,裴晏點了點頭,回身道:“這是薛姑娘,我請來給老師看診,交給她吧。”
薑離心神一定,立刻近前請脈,便見鶴發雞皮的方伯樘麵頰瘦削,隻著一件單衣,雙眸緊閉躺在榻上,喉間隱有嗬嗬之聲。
一旁老者和小童定定望著他,眼底憂心溢於言表。
老者忍不住道:“老太爺近來染過一場風寒,這幾日本就體虛,今日這事一出,一時悲痛焦灼便引得病發了,林先生和老奴會些醫術,用了湯藥也紮過針,但老先生還是醒不過來,沒辦法了才派人去麻煩世子,老先生意識不清之時,也在念世子的名字,實在是——”
裴晏忙道:“張伯,您不必如此客氣,這些是我應該做的,薛姑娘是長安城最好的醫家,您放心便是。”
張伯名懷禮,是跟隨方伯樘多年的近侍,裴晏對他也十分敬重。
薑離請脈完,一邊檢查方伯樘胸口與唇齒一邊問:“張伯,老先生可是胸下片悶痛?每每於疲累後誘發,歇息後可緩解,近來半月,伴心悸,神疲乏力,偶有胃脹與反酸噯氣,矢氣多,夜間偶有咳嗽?”
不等張伯應聲,她又道:“其舌淡紅,邊有瘀斑,苔薄黃膩,脈弦細,應還有口乾苦,食水少,眠欠佳,易醒多夢,易心煩之狀。”
張伯聽來眼瞳生亮,“姑娘說的不錯,確是如此!”
薑離微微頷首,又道:“我先寫新方,你們立刻去煎藥。”
張伯忙去拿紙筆,便見薑離運筆如飛,很快寫完新方遞來,張伯拿在手中看過,又吩咐道:“穗兒,你快去叫阿平隨你一同抓藥。”
書院有藥房以備不時之需,張穗兒應聲,拿起一盞風燈快步而出。
薑離這時又道:“懷夕,針囊——”
取針的功夫,薑離解釋道:“老先生年事已高,疲累後現胸悶痛,眠差,心誌欠佳,矢氣多,脈弦細,其病症在於肝鬱氣滯,氣滯津停血留,凝結成痰瘀,交結於胸,而成
胸痹;胃脘不適、口乾口苦是為‘木克土’,脾胃運化失和,痰濕內生之故。故因以疏肝健脾,軟堅散結為法②,病情雖有些危急,但尚有挽救之機,不必過於擔憂。”
薑離語氣不急不緩,無端有種撫慰人心之效,張伯輕輕鬆出口氣,一旁的林牧之也不禁對她另眼相看。
便見薑離解開方伯樘衣衫,依次於胸腹與兩臂施針,十來針下去,方伯樘喉間之聲忽急,又聽一聲輕咳,其人緩緩睜開了眼。
“老太爺——”
“老師——”
張伯與裴晏齊呼出聲,方伯樘眼珠動了動,神識也漸漸清明過來,待目光在幾人麵上掃視一圈,這才啞聲道:“鶴臣來了——”
“老師,學生來了,老師不必擔心,醒來便一切無憂了。”
說著,他又看向薑離,“老師,這是學生請來的醫家,是薛中丞府上的大小姐,是他救治的您。”
方伯樘嘴唇乾裂,尚難言語,薑離這時道:“老先生先養神為要。”
方伯樘淺淺呼出口氣,聽話地淺閉上眸子,方青曄不禁拱手道:“多謝姑娘救我叔父,姑娘醫術精湛,實在是令人敬服。”
薑離當年在書院兩載,與方伯樘叔侄雖不親厚,卻也有師生之誼,她側身避了避,道了一句“不敢當”,待一炷香的功夫後為方伯樘退了針。
這時方伯樘已經緩過勁來,啞聲道:“鶴臣,懷瑾那孩子……”
裴晏道:“老師放心,學生既來了,此事便交予學生探查,付侍郎那裡我已送了信,想來他也快到了,待找到下落查明真相給他們一個交代便是。”
方伯樘麵上仍有痛心,方青曄在旁道:“叔父治學一輩子,書院裡還沒出過這樣的事,這一次弄丟了學生,或許還凶多吉少,擔心與驚怒交加,實是讓他老人家病中難安。”
說著話穗兒捧了湯藥來,薑離收好醫箱讓至一旁,由張伯侍奉方伯樘用藥。
待用了藥,薑離道:“此藥第一日四服,往後三服,明後日還要再施針一次,這會兒老先生最好還是再睡會兒,用完藥安養為要。”
這半晌功夫,外頭天色已是大亮,前院學舍方向更傳來了些許人聲,
方青曄也殷切道:“叔父,你就聽薛姑娘的吧,剩下的事交給我和鶴臣,他來
了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付侍郎來了侄兒去接待解釋便可,等您穩定下來了,侄兒也好放心向您稟告,您就安心好好睡一覺吧。”
方伯樘費力地輕咳兩聲,“也罷,我這把老骨頭也幫不上什麼忙了,鶴臣,就交給你去查了。”
裴晏應是,“老師養病為重。”
方伯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