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鶴伸手試著去拉謝翼,卻被躲開。
少年仰起頭,琥珀色的眼睛滿是執拗。
“先生會不要我嗎?”
“殿下。”夏雲鶴從未覺得謝翼如此難纏,她寧可謝翼與她一樣都是重生,這樣,在交流上也能方便不少,而不是現在雞同鴨講一般,還要哄孩子。
私拐皇子出宮,那些人當然知道是重罪,若是發現人不見了,更加擔心行跡敗露。
他們會做什麼?
定然大肆搜羅整個下河村。
直到找到謝翼為止,不論死活。
不會給七皇子張口回稟天子,暴露他們的機會。
一個沒有根基的皇子,能威脅到誰?非要這麼置他於死地?
自己這個走兩步喘一口氣的病秧子,萬一撞上這些人,肯定保不住謝翼。
他們得趕快離開這個地方,在宮門落鎖前趕回宮中,爭取天子庇佑。就算和惠帝再不喜歡七皇子,對於這種挑戰皇家威嚴的事情,也不會坐視不管。
至於許行……夏雲鶴望向隘巷深處的住所,心中暗歎,來日方長。
她理清了思緒,蹲下身,耐心開導謝翼。
“殿下,此事複雜,我們先回去,麵見陛下。”
“先生會不要我嗎?”
謝翼攥緊她衣袖,倔強地望著她,非要聽到一個答案。
少年的眼睛亮如點漆,眼中裝的卻是小心翼翼的試探,他不動,不避,輕聳肩頭,靜靜等著。
驀地,想起死後火光中所見,人是那個人,眼睛是那雙眼睛,一個凶狠,一個委屈,但底色都是倔強,依稀又看見那些屍山血海,夏雲鶴心頭一軟,摸了摸謝翼腦袋,低下頭,輕聲笑著說,“不會,殿下,臣不會丟下你的。”
隻一句,便如冰雪消融,陽光灑灑,哄得謝翼卸下心防。
他得了想要的答案,軟了眼神,抓上夏雲鶴的手,又變成乖巧謙和的模樣。
夏雲鶴起身,一陣目眩。
少年伸手扶住她,語氣染了幾分焦急,“先生。”
這幾日費儘心思撰賀詞,消耗氣血,甫一起身,難免頭暈眼花。
夏雲鶴擺擺手,低低說道,“殿下,臣沒事。”
剛起身,街麵上的喧囂聲便如潮水一般湧來,伴隨著陶瓦碎裂,一眾地痞正肆虐,他們邊砸邊驅人,混亂正向她和七皇子所在之處擴散。
兩個頭戴一樣破皮帽,著粗衣短褐的人,往她與七皇子的方向踱走。
夏雲鶴低眉略思,攬過謝翼肩膀,隻覺少年過分瘦弱,輕輕皺了下眉頭,用鬥篷遮起來護住他,側身貼牆站立。
一人歎了口氣,揉著眼,打哈欠,“每次賣牙口,都這麼有病。”
另一人道:“聽說是牙口丟了大張旗鼓地找呢。”
二人看了她一眼,見神情冷峻,裘服耀眼,以為是來狎妓的貴公子。躲著她走開了。
謝翼露出腦袋,耳尖緋紅,想來是有些悶。
夏雲鶴摸上他額頭,與少年拉開距離,道,“殿下恕罪,是臣失禮。”
謝翼含含糊糊嗯了一聲,低頭不看她。
環顧四周,夏雲鶴發現他們二人陷入一片死胡同,往前會撞上盲流,後退,則會退到許行屋子那邊。
許行……擇日不如撞日,她牽住謝翼的手,正想往許行院子中去,一人猛然拉住她。
夏雲鶴驚了一跳,回頭一瞧,竟是剛才那女子。
此刻,她洗淨鉛華,巧笑盈盈,小聲說道,“你想往那裡走,不要命呐,跟我來。”
夏雲鶴還未反應過來,這女子就拽著她胳膊往旁邊帶,她遠遠望了一眼那屋子,暗暗歎口氣,可望不可即,也收了心思,想著跟這位姐姐去躲一躲。
謝翼卻不動,恨恨盯著那姑娘。
夏雲鶴輕輕捏了捏他掌心,做出無聲的口型,“殿下。”
他又紅了耳尖,抱緊夏雲鶴手臂,用眼神警告。
女子翻了個白眼,沒理他。
穿過層層破屋,左拐三次,來到一處蕭條小院前。女子從門下青磚摸出一把銅鑰匙,肩膀將門一頂,一手握鎖頭,一手抖著鑰匙對鎖眼,摸索半天,“哢噠”一聲,推開門,門板晃了兩下,不是很牢固。
院子不大,有屋舍一間,為女子居所。除外,空空蕩蕩,再無其他。獨東牆一片潔白,毗鄰一戶院落,屋脊高聳,與周圍格格不入。
那是……許行住的地方。
夏雲鶴注視此壁,許行與陳海洲關係複雜。自己欲尋許行,又不想被陳海洲察覺。或許,翻過此牆,就能揭曉心中之謎。
女子看她望著牆,以為夏雲鶴思君。常言道,思君令人老,她也思君,可惜鏡花水月,可望不可即。更彆說還有陳海洲那個煞神擋在前麵。
瞬間生出些同病相憐的味道,便故意揶揄夏雲鶴,“你想翻過去呀?”
夏雲鶴被戳破心思,回頭,笑了笑,長揖一禮,問道,“不知姐姐如何稱呼?”
謝翼神色微變,抬頭看向夏雲鶴。
女子調笑,摸上她的衣袖,“你問我呀,喚我三娘就好。”
謝翼氣呼呼走過來,推開女子,“離先生遠點。”
夏雲鶴急忙拉住他,微皺眉頭,輕聲說道,“不可如此。”
三娘哈了一口氣,挽上夏雲鶴胳膊,哼一聲,“我是看在金葉子的麵子,平白無故收人錢財良心不安。再說,也是圖你——先生,你隻是順帶的。”
“你!”少年像一隻炸毛的小獅子,惡呼呼地就要去打三娘。
夏雲鶴急忙掙脫開三娘手臂,按住謝翼。
忽然外間傳來砰砰敲門聲。
三人齊齊一愣,三娘皺起眉頭,正想前去開門,反被夏雲鶴一把拽住。她對謝翼使了個眼色,指了一下隔牆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