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看了一眼迎春手上的軟靴,不用問也知道她是幫誰做的,說道:“姑娘好秀氣的活計,這靴子這麼下功夫,定是給三爺做的吧。”
迎春微笑道:“如今已過了立秋,再過一月天氣就涼了,得閒就給琮弟做雙秋靴,他這個年紀的爺們長身子呢,費鞋。”
鴛鴦笑道:“姑娘是個女兒家,身子不爽利,可不敢過於勞神,小心坐下病根,等到身子好了再做也不遲呢。”
迎春笑道:“剩下也沒多少活計了,你這一說,剛才還真是坐久了,腰酸背痛的。”
迎春說著放下手上的靴子,站起身來走了幾步。
鴛鴦笑著拿起那雙軟靴,看看上麵的手法針腳,隨手拿起針便幫著迎春納起線來。
不知怎麼就想起,那日在會芳園遊船,一河火光璀璨的河燈,還有那清波蕩漾中的人影兒,鴛鴦的心中一陣發燙。
這些年她在賈母身邊服侍,聽了太多賈琮的事跡,雖說老太太不喜歡這個孫兒,卻怎麼也蓋不住這位爺的光彩。
鴛鴦心中何嘗沒有羨慕過晴雯,原先大家都是老太太房裡的丫頭,還有那日七夕,三爺竟還給晴雯洗發……。
每次老太太叫三爺過去問話,都是讓她過去傳人。
一來一去的次數多了,她對這位爺也愈發熟絡起來。
不僅生得如此得意,而且還有一身讓人歡喜的能為,也由不得她生出一些念想。
隻是她從來不敢在人前表露半分,她知道老太太如今雖開始看重三爺,但心中的疙瘩卻是長了多年,到底如何卻是難說。
自己又是老太太跟前最得力的丫鬟,有些事情她根本不敢往深裡想,再瞧瞧他房裡養的那些姑娘丫頭,自己也沒這個命……。
兩人又聊了幾句,鴛鴦便要告辭,突然看了眼床上做了一半的軟靴。
說道:“我勸姑娘還是先將養身子,不要太過勞神,伱要是不嫌棄,這剩下的一半我幫姑娘做了,眼下正好空閒著,有兩天就得了。”
迎春聽了這話,自然也不在意,她知道鴛鴦為人熱心,且老太太的針線都是她做的,手腳可利索的很,便謝了她幫忙。
……
鴛鴦出了迎春的院子,走到兩府相連的夾道連廊,正好遇到了賈琮走了過來。
氣度清俊,身姿挺拔,一身月白軟綢薄袍,鶴紋青玉革帶,頭上脂玉發簪在閃著溫潤的光。
鴛鴦突然見了賈琮,整個人有些發緊,往日她見賈琮都不會這樣,眼下卻心跳得厲害,手上裝著軟靴的小包裹,也被她背手藏在身後。
“鴛鴦姐姐,你這是從園子裡來嗎?”
“琮三爺,老太太聽說二姑娘身子不好,讓我過來看看,順便帶一些伊犁香瓜,三爺等下回去嘗嘗,也算稀罕東西。”
“哦,我也要去西府,老爺找我說話呢,一起過去吧。”
兩人從東府過夾道遊廊,又進了梨香園南側的角門,一起往榮禧堂的方向走去。
七月的陽光,自早上大亮之後,就已顯炎熱,園子中綠樹成蔭,空氣中醞著烈日下的草木清香。
當走過一座石橋時,頭上沒有樹蔭的遮蔽,因姑娘家怕曬,鴛鴦不好意思用手中的包裹遮陽,因為裡麵裝的東西有些……。
突然便感覺到頭上一片陰影,卻是賈琮用隨身折扇遮擋在她頭頂。
鴛鴦抬頭望去,卻見賈琮並沒有注意她,隻是舉著折扇為她遮陽,一邊繼續往前走,似乎對他來說隻是順手而為,並不值當。
這種不經意的小事,卻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心性。
府上的寶二爺便是對丫鬟很體恤愛護的主,不過出了金釧的事情,也讓很多丫鬟奴才看了清楚。
在寶二爺那裡,到了生死為難的關頭,少爺還是少爺,丫鬟畢竟隻是丫鬟。
但是這位琮三爺卻是真正不同的,當年他怎麼對自己的丫鬟芷芍的,府上那個人不知道,為了她可以連命都不要,
即便芷芍走失了兩年,他還是把人從江南找了回來,這才是真正有情義的男兒。
頭頂那塊遮陽的陰影,有些狹窄,似乎擋不住多少炎熱,但在鴛鴦的心中,這小小的陰影,如此令人心安,充斥著醉人的清涼。
……
不遠處邢夫人正往榮慶堂而去,這兩年她除了日常請安,已很少主動去榮慶堂,但今天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去一趟。
因賈赦和她都覺得鴛鴦奇貨可居,掌管著賈母的私房寶箱。
再加上賈赦有這等嗜好,最貪婪這等青澀稚嫩秀色,便決意使手段納鴛鴦入房。
這對他們夫婦來說,都是一舉兩好的美事。
賈赦得了青春女人,還控住了老太太的私房,邢夫人順了自己老爺的意,也多了一條巧取斂財的路子。
因此,賈赦讓邢夫人去探一探賈母的口風,不過邢夫人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和賈母開口,隻能自討沒趣。
她準備先找鴛鴦私下遊說一番,在她看來,鴛鴦一個家生奴才,有了做姨娘主子的機緣,那裡會不千肯萬願的。
隻要鴛鴦本人妥當了,老太太那邊就算不依,也沒什麼法子了,常言‘人去不中留’。
到了最後,老太太也就隻好認了這事,也省了自己直接去老太太麵前討臊。
邢夫人心中這番計量清楚,竟也覺得自己頗有些謀略,便興衝衝去了榮慶堂行事。
剛走到一半路,便見對麵石橋上,正有一對少年男女走過,男俊女俏,甚是礙眼,那男的還舉著折扇給女的遮陽,形狀更是古怪。
邢夫人仔細一看,便怒火騰起,那女的不就是鴛鴦嗎,那男的卻是賈琮那個畜生。
自己這邊正要去給老爺做媒,這畜生倒是應景,這麼快就挖他老子牆角,連老太太房裡的人都敢去弄!
……
金陵,鑫春號江南總店。
秦可卿將寶珠說的事情,仔細的用筆記錄下來。
說道:“秀姐,琮弟不是剛送了兩個女孩過來,在金陵建立信站,這個消息可以讓她們用飛羽送出去。”
曲泓秀問道:“你覺得,這個消息會和他有關聯?”
可卿回道:“前年琮弟在金陵破了水監司大案,主犯鄒懷義伏法,那時我也在金陵呢,他還因為這事被皇上升了官。”
說到這裡,可卿想起當年和賈琮在安定寺中的那些往事,臉上騰起一片紅潤。
“如今水監司大案重新出現變故,皇上派來的欽差又沒抓到人,說不得皇上要派更得力的人來……。”
曲泓秀眼睛一亮:“你說的是極,當初就是他揪出了鄒懷義,對這案子最是熟悉,而且又在遼東立下戰功,眼下正受重用。”
可卿微笑道:“這也是我猜測罷了,說不得準的,不過早些讓琮弟知道這事,總也沒錯的。”
曲泓秀瞥了可卿一眼,說道:“你拐彎抹角的琢磨這些,是巴不得他來金陵吧,可是想見他了?”
可卿俏臉一紅,笑問道:“你就不想見他,前幾日中元節放河燈,我可看到你的燈上寫了他的名字。”
曲泓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