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清音閣。
劉勇見賈琮神情哀慟,說周娘子傷重而死,不禁大吃一驚。
他知道賈琮和這位神京來的周娘子相好,兩人不僅時常在清音閣相會,還曾同下姑蘇遊曆。
金陵官場中人,幾乎都知這樁豔事,相好的女人突然遇刺身亡,也怪不得他如此傷感。
賈琮將手上一把沾滿血跡的斷刃遞給劉勇,說道:“這便是凶手刺殺周娘子的凶器,劉兄身在錦衣衛,一定能認得此物。”
劉勇接過這柄鋒利的短刃,驚呼道:“這是東瀛武者常用的肋差!”
賈琮凝聲說道:“凶手是一個女人,偽裝成清音閣的婢女潛入後院行刺,我趕到時周娘子已被刺成重傷。
我和那女人交過手,這人高挑身材,單眼皮,薄嘴唇,眉眼清秀,身手異常靈活,在鬥室之中能夠騰挪如風,防不勝防。”
劉勇麵色一變,說道:“賈大人所言這刺客的身手,還是使用的兵刃,很像是個東瀛武者,至少也是個精通忍術刺殺之人。
而且,大人描述的刺客形貌,和錦衣衛線報中,水羅刹的樣貌十分接近,可是水羅刹為什麼會刺殺一個曲樂娘子?”
賈琮滿臉疲倦,神情忿恨說道:“至於她為什麼刺殺周娘子,我就不得而知了,要靠劉兄和應天府衙偵緝破獲。
一定要將凶手緝拿歸案,我要讓她給周娘子償命!”
一旁的應天知府賈雨村上前說道:“本官身為金陵知府,金陵之地發生這等凶戾之事,本官實在有失查之處。
還請賈大人節哀,應天府必定會全力緝凶,還亡者一個公道交待,本官讓人將周娘子的遺體運往府衙刑房。
以便仵作檢驗屍身,收集佐證,儘快緝捕凶手。”
……
賈琮聽了賈雨村這話,臉上生出怒色,說道:“本官剛才和劉百戶說的話,賈知府沒聽清嗎,凶手的身份已再清楚不過。
便是潛入金陵的海匪水羅刹,應天府衙隻要緝拿此人即可,還用得著檢驗屍身嗎!”
賈雨村聽了這話,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再怎麼說,他也是和神京賈家聯宗之人,和賈琮也算舊識,沒想到他說話這麼不留情麵。
按常理來講,以他和神京賈家的特殊關係,加上他趨炎附勢的性子。
賈琮不願意將屍體移交府衙,他必定要做個順水人情。
再說他一貫炙熱仕途攀升,以後還想借重賈家,如今賈琮在賈家已舉足輕重,他自然不願意因這種事得罪賈琮。
隻是今天的情形卻有些不同,在場的不僅有他應天府的人,還有十多個錦衣衛中人,甚至還有金陵巡城兵馬司的人。
眾目睽睽之下,他身為應天知府,也不敢明目張膽放水。
不然消息傳出去,禦史台禦史必定會上本子彈劾,那他好不容易得來的官位,又要搖搖欲墜。
賈雨村硬著頭皮說道:“賈大人,城中發生命案,按大周規製,府衙有收斂屍體查驗的職責,此乃官衙定製,還請賈大人體諒。”
賈琮臉色陰沉:“凶手身份已明,勿須再做屍身檢驗,周娘子是我的人,她無辜被害,令人痛心。
我絕不會讓她的遺體入仵作房再遭褻瀆!
賈大人要是決意如此,那就試一試吧!”
賈琮話音剛落,便猛然舉起右掌,他身後十五名火槍護衛,齊刷刷舉起了火槍,瞄準賈雨村等一乾應天府中人。
現場的氣氛一下子危急凶險。
在場的劉勇和賈雨村都臉色大變,他們實在沒想到,一向氣度從容的賈琮,舉止竟一下子變得如此偏激。
應該是周娘子遇刺身亡,對他造成很大打擊,所以行為才變得如此狠厲反常。
賈琮冷冷說道:“我的這些護衛,都是我從遼東戰場帶來,教導嚴訓,奉令無悔,右掌合拳,便是一輪齊射。
賈大人儘可上前一試火器司新型火槍之利!”
……
賈雨村一聽這話,臉都嚇白了,這賈琮莫非是瘋了,自己不過是說官場場麵話,他竟然對朝廷命官動用火器。
一旁的劉勇也驚呆了,連忙上前打圓場,說道:“賈大人可千萬不要衝動,下官知道周娘子遇害,大人心中不忿,情有可原。
知府大人也是照章辦事,屍體入府衙仵作房之事,再行商榷即可,千萬不好傷了官場和氣。”
他又對賈雨村說道:“知府大人,賈大人曾和刺客對峙,不管是那人的相貌、武藝、兵刃,都和水羅刹吻合無疑。
以下官拙見,遺體即便不入仵作房,也是無關緊要之事,還請知府大人三思。”
賈雨村一聽這話,臉色發黑,錦衣衛劉勇這話,明顯就是在拉偏架,和賈琮是一個鼻孔出氣。
其實今日如果不是這種形勢,賈雨村巴不得給賈琮這個麵子,當初薛蟠之事,他都可以黑白顛倒,何況今日之事。
但是今日壞就壞在眾目睽睽之下,自己如果在賈琮和錦衣衛威壓之下,灰溜溜的讓步,堂堂應天知府顏麵掃地。
以後他還如何在金陵官場立足,隻怕流言從此孳生,對他的官聲和仕途都會大有損害。
正在賈雨村左右為難,七上八下之際,突然身邊有人說話:“知府大人,小人有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賈雨村回頭一看,正是隨行的應天府刑房仵作趙安。
一個沒有品級的仵作,這個當口也出來說話,賈雨村不禁眉頭一皺,不過眼下形勢尷尬,聽他說些什麼也好。
“趙仵作有話請講。”
趙安說道:“知府大人,既然賈大人對遺體入仵作房有疑義,小人倒是有個折中之法。
小人做了半輩子仵作,隻要查看幾眼遺體臉息傷患,便可窺全貌,以作為府衙刑檔筆錄,以全府衙國事規程。
遺體也就不用再入刑房仵作房,如此也算兩相兼顧。”
賈雨村和劉勇聽了這話,都是眼光一亮,其實他們兩人都想和稀泥了事。
隻是賈雨村實在想顧及一下官場臉麵,這趙仵作的話可以說正中下懷,及時遞了個台階給他。
沒想到平時其貌不揚的趙仵作,如此會做人,倒有些出乎賈雨村的意料之外。
賈琮深深看了一眼,那位貌不驚人的趙仵作,說道:“可以。”
……
賈琮帶著賈雨村和趙安進入房間,鄒敏兒的屍體躺在床上,被一條薄棉絲被覆蓋住頭臉。
賈琮走到床前,輕輕掀開絲被,露出一張蒼白如雪的俏美臉龐。
鄒敏兒胸腹的傷口雖經過包紮,依然滲出大片血跡,連床鋪都被鮮血染紅,可見當時傷勢之重。
雖然人已息止氣絕,生機全無,但風姿依稀綽約,眉眼如畫,秀發散亂,嬌美宛然如生。
隻有那眉梢尚有不平,留有生前煎熬苦楚的印痕。
即便賈雨村和趙安與鄒敏兒素不相識,乍然見到如此美麗的少女,淒慘的死於非命,心中都不由生出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