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這個時候,各衛司的軍需官,會將本衛司清單賬目,送入指揮司使司官廨。
經過經曆司核查無誤,再經都指揮使杜衡鑫核批,就能從指揮司庫房領取軍餉糧草。
杜衡鑫的書案上,整齊碼放經曆司核查過衛司賬目,旁邊還有兩個經曆司吏目,在繼續整理未核對的賬目。
對於下轄過萬衛軍的金陵都指揮使司,官兵日常的軍餉糧草,是統軍治兵的命脈,俗話說無糧不聚兵。
因此每月初軍餉糧草核簽,杜衡鑫都十分仔細,絕不是普通的走過場,而是每個衛司的賬目,他都會扼要瀏覽一遍。
這位金陵都指揮使司的主官,江南衛軍唯一的二品大員,或許當年官場起勢的手段,不怎麼光彩。
但不代表他沒有謀略和才乾,且絕對算得上是能官乾吏,不然當初精明過人的甄應泉,也不會在他身上下注。
當他看到都指揮司本部的賬目清單,意外多出一筆糧草支出,而在上月這筆糧草並不存在。
便對身邊的經曆司吏目問道:“本部這月為何會多出一筆額外糧草損耗?”
那經曆司吏目連忙回道:“啟稟大人,上月兵部派出三百火槍手,護送改進型紅衣大炮至金陵。
如今這三百火槍手,還駐紮在指揮使司大營,上月他們的糧草是從其他衛司臨時調劑,所以本月給他們單列了一項。”
杜衡鑫聽了,心中有些詫異,問道:“火炮運抵金陵,已有一月時間,為什麼這三百火炮護衛還留在金陵,沒有返回神京?”
那吏目回道:“原先這些火炮護衛十多天前就會啟程返京,但是後來海盜襲擾鬆江沿海,劉敖麾下水羅刹潛入金陵殺人。
火器司監正賈琮,擔憂劉敖派水羅刹進城,可能會覬覦從神京運來的新式火炮。
所以十日前便上書神京兵部,將這三百火槍護衛暫時留在金陵,以策萬全。
神京兵部的公文,昨日剛下到陪都兵部,所以經曆司便為這三百火槍兵,單列了一筆糧草。
過幾日,賈監正親自押送火炮至姑蘇和鬆江,這三百火器護衛會隨同護送。”
杜衡鑫聽了這話,心中猛然一跳,問道:“賈監正要帶三百火槍下姑蘇和鬆江,此事兵部是否知曉?”
那經曆司吏目回道:“今晨陪都兵部剛有公文到達,兵部左侍郎張康年張大人,已在公文上簽押。”
杜衡鑫目光閃爍,又問道:“這筆糧草籌算,需要用到什麼時候?”
那吏目回道:“兵部回文中有寫賈監正限定的時間,這筆糧草用到本月十二日。
從時間上算,應該是護送火炮到達鬆江,再返回金陵的時間,之後這批火槍兵要回神京繳令。”
杜衡鑫神色沉靜,略微思索片刻,便在這筆糧草清單上核簽。
……
姑蘇,濂溪街,福運茶樓。
夏末雖酷暑未消,但眼下不過辰時,日頭還未爬高,道路兩旁店鋪林立,人流來往熙熙攘攘。
臨街一家茶館二樓,靠窗位置坐個三十多歲男子,穿灰色短褂,身材消瘦,五官普通。
他手上拿著粗陶的茶杯,眼睛看向街對麵一座氣派的府邸,屋簷下掛著黑油金字門匾,上麵寫著‘羅府’。
一對夫婦模樣的男女走到府門前,男人身材精瘦,精神健旺,用扁擔挑著兩筐蔬菜。
那女子身材苗條,相貌普通,衣著利落,身上背著個貨盒。
兩人走到府門前,男人和守門家奴說了幾句,那家奴便去了府內通報,看樣子這夫婦已不是第一次來羅府。
沒過一會兒,府中出來一個管家模樣的人物,上前看了幾眼男子挑的菜筐。
說道:“蔣六,上次你送來的蔬菜有些都蔫了,你這不新鮮的東西,可彆往羅府送,我們老爺就喜好這一口鮮。
城裡有的是菜農,上趕著往羅府上送上等的新鮮貨,不差你這些東西。”
那蔣六滿臉的笑容,神情甚是精明殷勤,笑道:“趙管家,我的菜都是自家田裡新摘,最是新鮮不過。
上回也就是天氣太熱了,從城西挑到這裡,路途太遠,被日頭一烤曬,才失了貨色。
今天我可天沒亮就出門了,一路上沒經過日頭。
趙管家你看看,這筐裡的菜都新鮮水靈的很嘞。”
蔣六一邊說話,一邊上前往趙官家手裡塞了塊碎銀,足足有三兩重。
說道:“趙管家,小人做的是小本買賣,就靠著府上的生意,養家糊口,也沒什麼好東西孝敬,就當請你老喝碗粗茶。”
趙管家掂量了手中的銀子,這份量都夠他一半月錢了,頓時眉花眼笑,覺得這蔣六確實懂事。
趙管家大度的揮了揮手:“我就再信你一次,把菜蔬挑進去吧。”
蔣六又賠笑道:“管家,這是我婆娘,她在金鳳閣幫傭,帶了金鳳閣上等胭脂水粉,還有金陵鑫春號的上等香水。
想送到內院,給太太小姐們瞧瞧,要是喜歡了,也省去了家裡人一趟跑腿。”
趙官家看了那女人身上的貨盒,捏了捏手中的銀塊,說道:“你蔣六腦子還挺活泛,還知道賣一順一,連婆娘的生意都關照上。”
不過府上太太小姐尊貴,普通貨色可彆拿到內院,不然我也要吃掛落。”
蔣六連忙將婆娘的貨盒打開,趙管家見裡麵琳琅滿目,確都是精致上等貨色,放下戒心,揮了揮手,便帶著兩夫婦進了羅府。
……
大概過了頓飯的功夫,這兩夫婦才出了羅府,走街串巷一番,繞回羅府對麵那家茶樓,從後門上了二樓靠窗的雅間。
蔣小六見到坐在窗邊的男子,說道:“張五哥,我到羅府送了幾次菜,都是挑到外院門口,就進不去了。
這次估計是臉麵熟了,又給了那管家好處,他讓我挑到外院的廚房,讓麥蕎姑娘進了內院。
我在羅府的廚房看過了,他們準備的米糧飯食數量普通,沒有異樣的情形。
跟著周正陽一起逃竄,可有七八個衛軍下屬,這些人都是大肚漢,羅雄要是把他們藏在府上,廚房不可能隻備這點米糧。
而且羅家外院來往的,都是羅家奴仆小廝,並沒有形跡可疑的外人。”
張五哥說道:“其實按常理,羅雄也不會把人藏到自己府上,我讓你們進府查探,也是為了以防萬一。”
自從收到賈琮從金陵傳遞的消息,得知周正陽被羅雄藏匿,賈琮和中車司派往姑蘇的人手,一下子明確了搜索目標。
張五和蔣小六,先對羅雄在姑蘇城內兩處彆院,進行仔細探查,因為這兩個地方最具藏匿的可能性。
結果其中一處彆院,是羅雄用來養外室的,住了個羅雄從紅袖閣買來的美貌舞姬,根本不可能用來藏匿彆的男人。
而羅雄另外一處彆院,隻有幾個看房子的老仆,平時都是空置的。
本來羅雄的府邸,是藏匿周正陽可能性最小的地方。
不過張五抱著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打算,讓蔣小六和她的屬下,假扮夫妻,花了幾天的時間,混入府中查探。
結果和他預想的一樣,果然還是一無所獲,心中不禁失望,也不知羅雄將人藏到了那裡。
他也曾想過,羅雄可能把周正陽藏在蘇州衛大營,但是很快就推翻了這個想法。
即便羅雄牽扯當年的水監司大案,但是他麾下的知情者,必定隻是少數人。
不可能蘇州衛一千五百衛軍,人人都是他的同謀。
而且衛軍大營中的軍士,經常都是常年出操整訓,很多人都是相互認識。
一群陌生人藏匿在營中,非常容易被人察覺。
大營中人口過千,人多嘴雜,不用兩天時間就會走漏消息,根本就瞞不住人。
羅雄能爬到四品指揮使的位置,他絕不會這樣的蠢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