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奇道:“這邊住得好好的,老太太怎麼突然想到,要把兩位妹妹挪回去?”
平兒笑道:“這裡麵是有個緣故,說起來還是樁喜事,因這事先前還沒個準,老太太不讓下麵人傳揚,如今算得了準信,也沒這個顧忌了。
你們應都聽說宮裡給三爺和甄家姑娘賜婚的事,如今這事基本算落地了。
前些日子三爺在宮裡,已被甄老太妃召見,說是極滿意三爺的人物,今兒甄家人過來送禮,說老太妃向金陵傳信,甄家姑娘已入宮幾日。
老太太看這架勢,估摸著賜婚多半就是眼前的事,所以兩府多少要有些預備。
隻要賜婚詔書下來,東府就有準新奶奶了,到時少不得兩家有些拜謁往來,老太太讓這個關口,林姑娘和三姑娘先挪回西府避一避。
等這一陣子過去了,姊妹們愛在一起頑,再挪回來不遲。”
平兒一番話,聽得迎春等人都一陣驚詫,賜婚的事不是早就平息下來,如今怎麼又提起。
而且看這架勢,應該馬上就要成真,不然老太太也不會讓黛玉和探春搬回西府避嫌。
……
探春聽了平兒的話,一顆
心瞬間變得空落冰冷一片,她雖知自己這三哥哥,遲早有成親娶妻的一日,但卻沒想到會這麼快。
等到三哥娶了那甄三姑娘,伯爵府便有了當家奶奶,到了那個時候,兄妹之間再不能像以前那樣,親密無忌。
原先這伯爵府,在探春眼裡是一等歡欣之地,樹青花香,石秀水麗,既有姊妹們作伴,還能和三哥提筆學書,說話談天。
如今這一切瞬間變得冰冷疏遠,原先充斥心中絢麗斑斕的光彩,像一個不潔而美麗的幻夢,頃刻便被人戳破了……。
寶釵聽了這消息,臉色難以抑製的煞白,雖然她心裡清楚,和賈琮之間難以般配,並無太多可能。
眼下的日子,能夠時時見到,閒時說些閒話,拖得一日,便一日輕鬆安樂,對她來說是不願打破的現狀。
那個宮中賜婚之說,不是早就冷去一段時間,沒想到就這麼直愣愣被人翻起,而且眼看成真,老太太連避嫌迎親的舉動都做了。
寶釵心中酸痛難忍,但她性子敏慧沉穩,行事裡外顧忌體麵,姊妹們和平兒都在眼前,她不敢過於放肆心緒,但一雙明眸瞬間就紅了。
座中之人,唯獨邢岫煙還能保持一絲從容,雖邢夫人曾籌謀將她許婚賈琮,但她敏悟通達,心中早認定成不了事。
後來這樁許婚果然無疾而終,雖心中總有失望,但並不難接受。
後來邢岫煙知道許妻為妾的話頭,心中多少有些茫然。
但迎春作為賈琮長姐,卻將她安頓在自己院子,待她親厚且與眾不同。
這讓邢岫煙心中安慰,並生出迷糊的期盼,因此聽了賈琮賜婚的傳聞,雖然心中難免黯然,但不至於痛楚到難以自己。
……
平兒見自己剛說完話,屋裡的氣氛一下變得沉重,讓人有些喘不過氣。
特彆是寶釵異樣的神情,已是難以掩飾的傷感,她也是個極機敏的女子,都是青春情懷,哪裡品不出其中意味。
迎春咋聽這消息,也是十分驚詫,不過作為賈琮的長姐,這畢竟也是弟弟一樁喜事。
而且那甄三姑娘,迎春也見過真人,果然是個極標準出色的姑娘,和自己弟弟也算般配。
於是收拾心情,說道:“平兒姐姐,老太太有說讓兩個妹妹那天挪回西府?”
平兒聽迎春說話,暗自鬆了口氣,說道:“老太太倒是沒說,這事也不是太急,這一兩天都成,到時我調些丫鬟婆子來幫襯。”
迎春說道:”姊妹們挪地方,東府這邊我來安排就是,不好勞煩平兒姐姐。”
平兒傳完口信,便準備回西府,臨了又說:“等會兒林姑娘過來,二姑娘幫我把話轉告,二奶奶那邊還有事兒,我就先走了。”
平兒剛出了正屋,便看到院門處,一個窈窕的倩影遠遠去了,看背景正是黛玉,隻是步履顯得有些蹣跚。
……
金陵,錦衣衛千戶所。
劉海手中拿著一疊文牘,有些心神不定的走進錦衣衛千戶官廨。
數日之前,劉海奉錦衣千戶葛贄成之命,從遍布金陵城中的十個錦衣衛千戶所,調集精乾人手,對全城的車馬貨運行當進行篩查。
金陵是大周南北商路交彙的巨城,城中吃貨運這碗飯的車馬行當,多如牛毛,進行大規模排查,是件十分浩繁之事。
但是曆來事在人為,再繁複之事,也架不住人多。
劉海為了完成葛贄成下達的三日之限,從十個錦衣衛千戶所,抽調了數百精乾錦衣,對全程馬車行當進行嚴密翻查。
終於在第三天日落之前,於城北一腳車馬行,查到了符合孫大成和宏椿皮貨的車馬記錄,而且還鎖定了宏椿皮貨所在地。
本來這是件令人欣喜之事,但劉海在的得知查探的結果,心情卻有些複雜難言,甚至有些後悔得到這個結果。
但是他奉上官之命辦事,而且最終查探結果,經手的錦衣衛都已知曉,他就想隱瞞也全無可能。
……
錦衣衛千戶官廨中,葛贄成看著劉海拿著一疊文牘進來,便心中一喜,因為這預示劉海已經查有所得。
他幾乎迫不及待從劉海手中接過文牘,翻開瀏覽。
劉海說道:“卑職等人查到城北一家富遠車馬行,這家車馬行在金陵城中已開了十幾年,生意做得不小,在神京也開有分號。
常年都做神京和金陵之間的貨運買賣,我們在這家車馬行的登錄賬簿中,查到孫大成及宏椿皮貨相關的提貨記錄。
這家宏椿皮貨在神京宏平街,宏椿皮貨的鋪主叫張成貴,但是富遠車馬行的老板,卻熟悉這家鋪子的底細。
他說張成貴其實隻是個掌櫃,他是神京勳貴的家奴,真正的鋪主是……。”
葛贄成還沒等到劉海說出話,便盯著那文牘驚呼出聲:“竟然是榮國府賈赦,那可是神京榮國承爵一等將軍!”
劉海嘴裡微微發苦,那文牘上有錦衣衛問詢富遠車馬行老板的筆錄,除了他之外,還有其他在場錦衣衛的簽押,白紙黑字,一目了然。
當年劉海是金陵水監司一名總旗,因家中二叔在龍潭港血案中,死在東瀛浪人刀下。
劉海為了弄清親長死因,私下查探龍潭港大案真相,被水監司千戶鄒懷義忌憚,將他外調到大慈恩寺看守營造工地。
劉海也因此和賈琮結識,後來又協助賈琮圍捕誅殺數十名東瀛浪人,兩人因此結下交情。
這次賈琮南下金陵辦案,兩人又多有交往協作,彼此之間頗有私交,劉海對賈琮謀略手段,也十分欽佩。
如今自己居然查出他的生父,涉及火槍盜運和私造,這可是謀逆大罪。
賈琮身為賈赦親子,在劉海看來必定受到牽連,賈琮如遭禍患,間接是他劉海造成,這讓他有些難以接受。
……
葛贄成看著手中的文牘,似乎一股熱血直衝腦際,心中溢出一陣狂喜,
金陵城外查抄的火器私造工坊,金陵甄家甄世本已坐實嫌疑,但偏偏他在關鍵時刻被殺,斬斷了葛贄成的線索。
沒想到自己另辟蹊徑,從工坊查獲的兩個木箱入手,竟然查到神京榮國府賈赦,與金陵火器私造工坊有關聯。
這樁火器私造工坊大案,竟涉及甄賈兩大世家,不得不說有些匪夷所思。
甄世文已死,想要查證金陵甄家涉及火器私造,已經變得舉步維艱。
但是神京賈家承襲一等將軍賈赦,比起來金陵甄家的甄世文,其份量不知重了多少。
當今聖上自登位以來,對四王八公一向壓製冷遇,當年聖上奇絕登基,賈家寧榮二公隻作壁上觀,令聖上心有怨懟。
要不然去年寧國府賈珍,不過一樁霸占民財的小案,也不會被人以小化大,最終抄家除爵,連性命都斷送進去。
葛贄成心中一片火熱,榮國府承爵人賈赦,涉及遼東火槍盜運和火槍私造。
隻要這份奏報遞送神京錦衣衛指揮使司,並最終出現在聖上禦案上,就等於給聖上送一把趁手的利刃。
自己立下如此大功,聖上或許不好明麵上大肆褒獎,但杜衡鑫被刺殺身亡的罪責,定會一筆勾銷,自己這官位前程也就保住了。
……
葛贄成滿腔激動,走到公案前,提筆寫了一份奏報,修改了兩次,重新謄抄過裝入密盒,用火漆封好。
又將密盒和那份文牘一起交給劉海,說道:“本次你查到宏椿皮貨的所在,立下大功,我一定為你向指揮使司敘功!
眼下這一樁事關重大,你是我信重之人,這份奏報和文牘,我要你親自送到神京,今日出發,日夜兼程,儘快送到何指揮僉事手上。”
神京錦衣衛指揮使司指揮僉事何宏輝,是葛贄成的同鄉,彼此關係親近。
上次神京錦衣衛衙門發下斥令,限期他在十日內擒獲刺殺杜衡鑫的凶手,如今時間已過去十天,凶手依然逍遙法外。
葛贄成眼下不清楚,神京錦衣衛是否已發出革職查辦的詔令,如果這份詔令已從神京發出,他此刻就已被上峰拋棄。
葛贄成派出他最信任的劉海,來急送這份奏報,又由和他私交甚篤指揮僉事何宏輝,轉呈錦衣衛指揮使許坤。
就是為避免自己一旦出事,功勞被掩蓋和冒領的可能。
葛贄成之所以如此機關算儘,是因為他眼下處境危急,不得不事事謹慎。
劉海內心複雜的接了秘盒和文牘,當他走出葛贄成的官廨時,心中想到如果葛贄成知道,自己和賈琮頗有私交。
他是否還會讓自己送這份奏報。
第二天清晨,劉海便換了便裝,單人單騎出了金陵城,向神京的方向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