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家裡明眼人都知道,老太太早看準了林姑娘,等再長大些就要許給寶二爺。
自己要是猜的沒錯,這事要是鬨開了,隻怕家裡又要出一場大風波。
但平兒心思良善淳厚,雖機緣巧合,對此事看破了一些,但卻不會和旁人去說,甚至連鳳姐都不會透露。
因她知道賈琮要守製三年,這三年裡都無法議親娶妻,這事要是鬨了出去,憑白就要害了他。
……
王熙鳳帶著平兒入了內靈堂,見黛玉和探春早早到了,神情微微一愣,轉而微笑:“還是林妹妹和三妹妹最有心,早早過來陪靈。”
賈琮見王熙鳳一身孝服,卻往日華服錦衣,愈發顯得嬌豔奪目。
她是賈赦的長媳,是家中守靈女眷的主角,但賈琮見她雖一身孝服,但鳳眼
含春,俏臉生暈,神采奪目,似乎並沒什麼悲戚之容。
不過老大也不說老二,自己雖在賈赦喪事上恪守孝道,挑不出半點毛病,要是說心中悲戚,那是騙鬼都不信。
平兒這時看到賈琮身邊正跪著黛玉,一人俊秀朗逸,一人嬌柔俏美,相映奪目,郎才女貌,愈發相信自己猜測半點沒錯。
王熙鳳對賈琮說道:“琮兄弟,今日你要多辛苦一些,你二哥去了宗人府辦事,估計要廢去大半日光景,不能及時過來替換你守靈。”
賈琮問道:“二哥怎麼突然去了宗人府。”
王熙鳳回道:“大老爺是榮國府的承爵人,是上了宗人府名錄的貴勳,如今人就這麼走了,我們家要去宗人府銷名繼嗣。
老太太說了,國公爺傳下的勳位,是榮國府的根基所在,你二哥是大房世子,早日接過祖宗福蔭才是一等正事。”
賈琮一聽這話,心中便明白了,如今賈赦身亡,賈家需到宗人府為賈赦銷戶,並報上世子賈璉的名字,等宮裡恩準,便能降等襲爵。
賈琮想起當初在遼東建功,嘉昭帝使出改立世子的手段,割裂自己和家族的關係,當時賈母幾乎要和自己這孫子決裂。
由此可知,榮國府的爵位,在賈母眼中便是命根子。
如今兒子屍骨未寒,她就想到讓自己孫子去宗人府銷戶錄名,早些得了宮中恩準,也好讓賈家世傳爵位儘快落地。
賈琮見王熙鳳雖話語平易,但言語之中卻有掩飾不住的欣喜得意。
……
對於榮國府這些破事,賈琮是沒興趣理會的,便隨口說道:“二哥是長房嫡長子,子承父業,這是正理。
等承襲了大老爺的爵位,也就接過了榮國家業,到時二嫂要比現在更操勞費神了。”
賈琮隨口一言,卻聽得王熙鳳十分受用,要不是靈堂肅穆,她有所忌諱,隻怕就要笑出聲來。
心說琮老三這官麵上的人物,說話就是不一樣,張口就來,裡外還都透著體麵。
王熙鳳說道:“瞧三弟這話說的,都是一家子人,再操勞費心,不也都是應該的。
你二哥不像你怎麼有本事,靠這自己衝鋒陷陣,就能掙來世傳爵位和一份家業,他也就能沾沾祖宗的光罷了。”
賈琮見王熙鳳言語中都在誌得意滿,心中雖不以為然,卻也不好去說破。
賈赦盜運遼東失竊火槍,牽扯金陵火槍私造工坊,牽連的罪責著實不小。
嘉昭帝隻是利用賈赦之死,來阻止太上皇為自己賜婚,這才暫時賈赦罪責隱忍不發。
前事了結,秋後算賬,以嘉昭帝的心性謀算,賈赦的爵位想要順當傳襲,隻怕不會那麼容易。
……
一直到這天下午,正趕上靈堂無外客祭奠的空擋,賈琮才見賈璉進了靈堂,雖換了孝服,但身上卻又一股酒味。
賈璉似乎心情很好,上前對賈琮說道:“三弟今日辛苦了,愚兄今天去宗人府辦事,耽擱了不少時辰。”
賈琮微微皺眉說道:“二哥,如今我們在孝中,你怎麼可以飲酒。
這些日子祭奠的外客頻繁,人多嘴雜,你是榮國世子,要是話頭落到彆人嘴裡,可是要生出不是的。”
賈璉聽了神情有些尷尬,說道:“三弟說的有道理,隻是今日去宗人府辦事,遇見五品經曆鄭裕抒,彼此相談甚歡。
三弟你是知道的,大老爺這一去,宗人府要銷名續爵,這也我賈家緊要關頭,以往大老爺在宗人府也沒留下人脈。
我和那鄭裕抒相處融洽,自然不好錯過這緣法,以後也多個耳目,便托他代為留意宗人府之事,既托了人情,總要吃請熟絡一番。
不過愚兄知道大孝在身,不敢多喝,鄭裕抒也知道因由,並未勸酒,大家不過酒菜為佐,敘敘世家之意罷了。”
賈琮倒是聽探春提過這個鄭裕抒。
當時自己還在遼東,因立下鴉符關大捷首勳,鄭裕抒得了忠順王派遣,到賈府和賈母磋商改立世子之說。
據說鄭裕抒也是宗室貴戚之後,同為貴勳之後,七繞八拐之下,還真能和榮國府論上世家之情。
賈琮說道:“即便是如此,這個當口二哥也要謹慎仔細些,如今正好沒外客,二哥快去梳洗一番,去了酒氣,免得等下見人落了口實。”
賈璉笑道:“還是三弟想的周到,我先去料理一番就來,三弟再多勞累一會子。”
賈璉去了兩盞茶的功夫,才施施然回來,換了衣服,梳過頭發,身上酒氣全消,揮手讓賈琮趕緊回去歇息。
賈琮走之前進了後堂,見迎春、黛玉、探春都還在,王熙鳳卻帶了平兒去處理府上雜務。
迎春見黛玉跪了許久,怕她身子弱經受不起,便讓賈琮先帶黛玉回府,自己和探春等王熙鳳返回,再回去稍坐歇息。
……
寧榮街,伯爵府。
賈琮和黛玉走過兩府夾道的風雨遊廊,進了東府之後,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
東府之中秋陽明媚,樹青花香,西府喪儀帶來的壓抑沉悶,一下得以消散,心情也變得明朗起來。
一場跌宕的賜婚風波,居然以這樣的變故而結束,對賈琮來說也是如釋重負。
他利索的一把取下額頭的孝帶,還隨手取下黛玉發髻上
的白花。
黛玉隻是抿嘴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兩人也沒回自己院子,隻在園中漫無目的的散步。
賈琮說道:“妹妹身子剛剛好了,後麵不用每日過來陪我守靈,要多保養些才好。”
黛玉臉色微微一紅,說道:“我不是陪你,我不過是陪二姐姐罷了。”
賈琮故作失望,說道:“那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黛玉忍不住一笑,又收斂神情說道:“我知三哥哥父子有舊日嫌隙,但逝者為大,大舅畢竟我娘的長兄,又是三哥父親。
他如今去了,我儘些孝義禮數,也是應該的。”
黛玉說到這裡,嘴角微翹:“再說三哥哥被奪情賜婚,失了姻緣,丟了嬌娘,也怪可憐的,我便多陪陪你,省得你偷偷傷心。”
賈琮回頭看黛玉,見她目光中秋波盈盈,帶著一絲促狹和笑意。
皺著眉頭說道:“瞧妹妹這話說得,我娶不上媳婦,你不說安慰一下,怎麼反而幸災樂禍起來,難道於你有什麼好處。”
黛玉臉紅道:“胡說什麼,我能有什麼好處。”
賈琮笑道:“既然你可憐我丟了嬌娘,不然就把妹妹……。”
黛玉瞪著眼睛,一把捂住他的嘴,俏臉通紅,嗔怪道:“你又想說瘋話欺負我,我這就去告訴二舅舅,咋們倒是評評理去。”
賈琮笑道:“你去告訴了也好,老爺要是知道我欺負你,不知道會怎麼想呢。”
說著輕輕握住黛玉捂著自己嘴的小手。
黛玉也不掙紮,目光中生出懷疑的神情,側頭問道:“三哥哥,我怎麼覺得你這回下金陵之後,像是有些學壞了。”
賈琮微微一愣:“胡說,那裡就學壞了。”
黛玉任他牽著手,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可是知道的,鑫春號江南總店就在金陵,如今就是你哪位曲大姑娘在坐鎮。
我聽說曲姑娘隻大你幾歲,卻從小便做了你師傅,定是你這次下金陵,她教壞了你這徒弟,也未可知,哼!”
賈琮:“……。”
兩人正在那裡說著閒話,突然見前麵小道上,晴雯正快步走過來,黛玉一下抽回了小手。
晴雯說道:“三爺,老太太讓鴛鴦姐姐來傳話,讓你去榮慶堂見客呢,我到處找你呢,原來你在這裡。”
賈琮問道:“老太太又來了什麼客人,怎麼要我去見。”
晴雯說道:“這次老太太給大老爺祈靈,請了城裡九十九位的道士誦咒超度,其中就有清虛觀的張道士。
他來拜會老太太,所以老太太便讓三爺一起見客,寶二爺也去了。”
黛玉好奇道:“這個張道士是那裡的,怎麼這麼大排場,他見外祖母也就罷了,怎麼三哥哥和寶玉都要去陪客。”
賈琮聽到清虛觀的張道士,一下便想起一樁軼事。
他對黛玉笑道:“妹妹不知緣故,清虛觀的張道士倒有些來頭,他當年代替老太爺出家為道,被先皇封了大幻仙人。
如今應已年過八十,因輩分高資曆老,現今王公藩鎮都稱他為“神仙”,他和賈家兩府素有來往,凡夫人小姐都是見的。
隻是我卻從來沒有碰到過,不如妹妹和我一起,我們也去見見這老道士的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