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五章 深危動千裡(1 / 2)

寧榮街,伯爵府。

日頭過了中午,秋陽豔豔,時序已接近深秋。

賈琮院裡後廊簷下梧桐樹,也有不少葉子枯黃,每日到了午後,便會悠悠緩緩落了一地。

他在書房裡翻著時文集子,心神卻有些不定,透過窗戶,看到齡官帶著豆官,兩人拿著笤帚清掃地上的落葉。

上次神京教坊司因國喪裁撤人員,本來豆官、芳官、藕官、艾官、葵官等五人要被發賣,從此前程難測。

是豆官溜出教坊司向賈琮求救,賈琮通過杜清娘的關係,將她們五人買入府中。

因為豆官和葵官早就沒了家人,所以賈琮就將她們兩個養在府中。

前幾日史湘雲到賈府小住,見了葵官竟十分投緣,便要了她陪自己作伴,從此朝夕跟隨,日常頑耍形影不離。

豆官自和在姑蘇一樣,日常和齡官一起坐臥起居,心中十分喜悅得意。

賈琮又因芳官、藕官、艾官等三人父母俱在,便除了她們的身契,送她們各自回家過日子。

其實她們幾人倒羨慕豆官和葵官,可留在富貴之家過活。

但她們和賈琮關係陌生,沒有齡官、豆官和賈琮的淵源,再說她們雙親俱在,賈琮肯除了她們的身契,自然沒有留下的理由。

世事變幻難定,各人自有各自緣法。

或許對芳官、藕官、艾官來說,眼下才是最好的結局和去處,豆官和葵官雖俱無親人,但有賈琮的庇護,一生也可無恙。

……

豔麗秋陽照耀,賈琮看到齡官雪白額角,有一層細細的汗珠,小臉上透著一絲嬌紅,擺動手中笤帚,纖腰轉動,姿態十分稚美可愛。

突然看到齡官轉頭望向院門處,笑道:“林姑娘,紫鵑姐姐,你們來啦,快進來坐。”

賈琮做完上午時文功課,黛玉正巧帶著紫鵑過來串門,倒是掐準了賈琮休息時間。

賈琮帶黛玉進了書房,兩人說著閒話散悶子,又一起去了迎春院子,見寶釵、探春、湘雲都在。

賈琮發現最近寶釵來東府的時間,比往常要多了不少。

有時寶釵上午就過來,在園中和姊妹們消磨時光,經常等到日落時分才回去,形狀和往日有些不同。

賈琮因沒見到迎春,問道:“怎麼大家都在,單單不見二姐這個主人家。”

寶釵說道:“二姐姐剛才帶著繡橘去看鳳姐姐了。”

賈琮問道:“二嫂的身子又不好了?”

寶釵回道:“可不是嗎,我上午來前也去看過一回,這兩日不知怎麼了,鳳姐姐的病本來大好了,突然又反複起來。

二姐姐就是聽說了鳳姐姐的病勢難去,才過去瞧瞧。”

賈琮想到那日他見過楊宏斌之後,王熙鳳便讓平兒過來請他,當麵問他賈璉被解入大理寺的消息。

當聽到賈璉已對大同販賣鹽鐵之事供認不諱,注定流配邊塞的命數,王熙鳳便驚痛得大哭,賈琮和平兒勸了半天都不見好。

想來必定是王熙鳳哀痛過度,這才重新勾起病勢。

寶釵看了賈琮臉色不好,問道:“琮兄弟,是不是璉二哥的情形不好,鳳姐姐才會這樣的。”

賈琮說道:“二哥的罪名已坐實,眼下就等大理寺判決,二嫂也是擔憂過度。”

兩人正說著話,卻見鴛鴦進了院子,對賈琮說道:“三爺,老太太和老爺在榮慶堂,請三爺過去說話。”

路上賈琮問了鴛鴦幾句,原來王熙鳳病勢又起來,病情來勢洶洶,這兩日竟已下不了床。

賈母去看了一回,知是賈璉論罪的原因,王熙鳳才會憂傷過度,勾起舊病。

賈母讓林之孝去請張友士來診治,心中到底掛著賈璉的事情,才讓人去叫賈琮過去說說事由。

……

榮國府,榮慶堂。

賈琮和鴛鴦剛進了堂中,見賈母居中而坐,旁邊坐了賈政和王夫人,下首坐了迎春。

賈母見了賈琮問道:“我今兒去看了鳳丫頭,她病得愈發重了,聽說前兩日她托你打聽璉兒事,聽了不好話頭,才會如此。

我問鳳丫頭,她隻是哭哭啼啼不肯說,所以少不得叫你過來問。

你兄弟的事情,眼下到底是個什麼說法,要定個什麼罪名,還有沒有周旋的餘地?”

賈政也在一旁說道:“我今天找同僚打聽過,說璉兒已從錦衣衛被押解大理寺入監,隻是我在大理寺沒人脈,卻不知道究竟。

早前聽說琮哥兒和大理寺曾同在金陵辦案,必定是有些熟絡。”

賈琮說道:“老爺,前日我找過大理寺打聽過消息,二哥已在錦衣衛招供,對大同販賣鹽鐵之事,供認不諱,供詞已定。

眼下押解大理寺便要落案判定,二哥涉及的鹽鐵交易,數額雖然不是太大,但是鹽鐵交易有資敵之嫌,最少也要判十年以上流配。

那日二嫂問我究竟,我不好過於隱瞞,隻能和她說了。”

賈母聽了抽泣流淚,說道:“這事也是瞞不住的,你和她說了也好,也是遲早有這麼一遭。

這個孽障就這麼缺銀子花嗎,偏生要乾這種要命的事情,往

年我也聽說過事,往邊關販賣鹽鐵,那可是要掉腦袋的。

他和鳳丫頭成親這些年,也沒留下個子嗣,這下要流配這麼多年,鳳丫頭才這點年紀,不是讓娘們守活寡嗎,真是作孽啊。”

賈琮聽了心中惻然,其實這些禍事都是賈赦闖下的,賈璉隻是懾於父威才去大同接洽,完全是被坑爹了,隻是這話卻不能明說。

……

賈琮說道:“流配邊關還是我說輕了,眼下形勢已出了變化,隻怕還不止於此,我不敢和二嫂說罷了。”

賈母嚇了一哆嗦,說道:“流配十年還不重,難道還要了璉兒的小命不成。”

賈政聽了也臉色發白,問道:“琮哥兒,事情又出了什麼變動?”

賈琮說道:“二哥在錦衣衛供出二等男兼京營遊擊謝鯨、二等男戚建輝、五城兵馬司裘良,這三家勳貴都參與鹽鐵買賣。

聖上得知此事十分震怒,已令錦衣衛嚴查,一旦證實這三家勳貴罪證確鑿。

聖上為了震懾不法,必定要嚴辦此事,到時二哥怕要受裹挾牽連,很可能會凶多吉少。”

賈母聽了又是大哭,說道:“這幾家都是世交老勳,要知道是被璉兒給賣了,還不道怎麼恨我們榮國府呢,國公留下的名頭算是敗光了!”

賈政聽了也是心焦,說道:“此事驚動聖上,隻怕是難了了,琮哥兒,你一向受聖上器重,可否向聖上求情。

哪怕保住他的性命,即便流配半生,也隻能認了。”

賈母在一旁嗚咽道:“琮哥兒,璉兒可是你正經的親兄弟,血脈連心啊。

我也不逼你做難為的事情,你隻向皇上求情,隻要保住他一條小命,事情成了也是你的功德。”

賈琮說道:“二哥是我的長兄,琮不會置之不理,這幾日我已聽到消息,謝鯨、戚建輝、裘良都已被錦衣衛收押。

這三家的相關店鋪和賬目,都已被錦衣衛查封收繳,隻怕用不了幾天就能定下罪名。

聖上賜我直奏之權,這幾日我會向聖上上奏,為二哥求情。

但這次鹽鐵大案,已涉及多家世勳,茲事體大,非同小可,我雖上本求情,但不一定就會見效。

還請老太太、老爺心中明白,事可行,未必可成。”

賈母還待再說,賈政卻在一邊說道:“璉兒既犯國法,那也是無可奈何,琮哥兒隻要儘力一為,便是兄弟情義,人難勝天,也是無法。”

賈母和賈政心中正一片焦慮,突然見林之孝急急忙忙進來,臉上竟有喜色,說道:“老太太,有喜事兒啦。”

賈母還是一臉淚痕,心中為了孫子痛心,冷不丁聽林之孝家的說什麼喜事,老臉一下沉了下來。

一腔不滿的說道:“也不看看什麼時候,還說什麼喜事!”

林之孝家的被賈母唬得一愣,馬上又回過神來,說道:“老太太,的確是喜事,剛才張大夫給二奶奶診治,搭出二奶奶有了喜脈!”

……

九邊,大同,孫占英府邸。

孫家是大同世家,不僅在軍中履職,且在大同經營各行商事,是大同屈指可數的富戶。

孫府因世襲軍職之故,府邸雖然不敢僭越規則,卻也連門疊院,占地廣大,豪富氣派。

府邸正堂之中,日常服侍的家仆都已被屏退,隻有孫占英居中而坐,正在閱讀一份信件。

孫占英四十出頭的年紀,身材高大健碩,鼻直口闊,顴骨微突,雙目炯炯有神,頜下蓄著短須,舉止透著沉凝老練。

他身後豎立一位年輕人,相貌與孫占英有幾分相似,堂中還站著個風塵仆仆的精壯漢子,似乎是遠道而來。

孫家在大同邊軍之中,已世襲三代指揮使。

孫家的指揮使世襲官位,在神京這種勳貴多如狗的地方,或許不值一提,但在大同這種偏遠邊鎮,卻是頗有份量。

孫家曆經三代經營積累,在當地的勢力不斷根深蒂固,已成大同極有名望的武勳世家。

孫占英為人頗有謀略,處事果敢陰森,比他的父祖兩輩都更有手段。

自他承襲軍職,對外交好軍中上官,在大同軍中謀得權柄實職,對內調教家中親族子弟,在大同本地經營各行生意,積蓄家中財富。

因此,在最近十餘年時間,大同孫家的威勢,與日俱增,在大同官民兩路,愈發顯得舉足輕重。

……

孫占英看過信件,臉色陰沉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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