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大周開國兩代,與殘蒙戰事頻繁,父子雙爵皆為驍勇,多半戰死疆場,此類勳位傳承斷絕罷了。
但凡宗卷記載出現雙爵之事,大抵有雙爵承襲、並爵承襲兩種。
雙爵承襲,由其子嗣分爵分脈傳襲;並爵承襲,以雙爵合一加等承襲,由其子嗣單爵單脈傳襲。
因此,臣向聖上奏議,對大周禮法增益補缺,奏請賈琮一人承雙爵,以和宗人禮法,以傳榮國世勳之功,以彰聖駕隆裕皇恩。”
嘉昭帝聽了郭佑昌一番話,稍許沉思,說道:“郭愛卿說的雖有些道理,但此事畢竟不比尋常,需要再經廷議,容後再定。”
對於郭佑昌提出的一體雙爵的說法,嘉昭帝自然不會當堂就應允,總要察風觀勢,思慮周詳,再做謀斷。
再說區區榮國府的除爵或承爵之事,在皇帝心中還算不得一等大事,暫緩辦理也沒什麼大不了,如今他關心的焦點也不在這上麵。
嘉昭帝說道:“眼下最要緊之事,還是大同指揮孫占英投敵之事,此舉有傷大周國體,郭愛卿身為大宗伯,涉管外邦交際有無之事。
朕要要你和兵部進行磋商,挑選合適的使臣出使關外,和土蠻部安塔汗交涉,讓他將孫占英交還大周,以備國法處置!
後日郭愛卿和兵部顧延魁入宮,向朕奏報出使方略,以備裁斷。”
大周的邊軍指揮投了蒙古土蠻部,作為泱泱大國,自然不能無聲無息,通過出使蠻邦,聲明討回叛逃之人,乃是國事大義,應有之舉。
郭佑昌領了皇命,便退出乾陽殿,準備去找兵部尚書顧延魁商議此事。
等到他跨出乾陽殿高聳的門坎,被殿外清涼的秋風吹拂,這位禮部大宗伯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
郭佑昌身為禮部尚書,見多了官場波詭,自然明白忠順親王挑起話頭,聖上表麵不置可否。
但是他們君臣之間已達成默契,借著榮國二房子弟昏聵,以無承爵之資為名,想借此削除榮國之爵。
聖上是希望這個禮部閣臣予以讚同,有堂堂禮部大宗伯的背書,榮國除爵
就會變得更有說服力。
但是,郭佑昌身為禮部首官,身負秉正禮法道統之責,數十年的官場清貴名節。
對這樣不合勳貴禮法之舉,不到生死關口,決不敢輕易附和。
好在到了進退維穀的關口,今日乾陽殿上竟然屢生變故,
先是錦衣衛奏報大同孫占英投敵,弄得大殿之中,戾氣頻生,之後內侍又送來賈琮為兄求情的奏書。
讓郭佑昌得一喘息之機,以榮國長房血脈未絕之名,隱晦回絕嘉昭帝和忠順王爺的謀算,這也是他維護道統禮法做出的最大努力。
如果,嘉昭帝和大宗正忠順王爺,還是執意而行,至少他郭佑昌能置身事外,免除裹挾汙名之危。
至於為榮國爵死諫君王,這種事情他應該也不會去做……。
郭佑昌想到這裡,心中突然生出奇怪的感覺。
他想起當年賈琮在院試奪魁,被同科秀才誣告,不僅沒有受到半分損傷,反而因生母身份低微,讓聖上生出共情之心。
最終借著生死太後禮儀之爭,賈琮不僅擺脫了誣告之名,因禍得福,以秀才自身得封八品官身,從此在大周朝廷嶄露頭角。
如果這次他因自己推脫自清之言,最後真的讓他得了一體雙爵的殊榮,那事情可真是……。
郭佑昌想到這裡,心中不免生出訝異的情緒,這賈玉章不僅文武雙得,才略驚人,這一身古怪的福緣時運,也當真是非比尋常。
……
榮國府,榮慶堂。
本來從賈璉出事,王熙鳳的風頭已變得冷落下來。
但自從被張友士搭出喜脈,她在府上的人氣重新變得熱絡。
賈母每日上午會和黛玉等孫女說閒話,之後照例帶著人去寶玉房中探望。
眼下府上最忙碌的是李紈和探春,因她們兩人要替王熙鳳掌管家務,平時難得有時間到榮慶堂陪賈母說話。
迎春日常也忙於東府的雜務,時常能抽出時間的也就黛玉和惜春。
如今,賈母但凡和黛玉等說話,也不忘叫王熙鳳一起來熱鬨,除了每次噓寒問暖一番,常勸她這月數多走動,對胎兒反而會好些,
豪門婦人子嗣為第一要務,王熙鳳斷了月信才兩月,完全還未顯懷,在賈母眼裡就有些母憑子貴起來。
現在王熙鳳也是想開了,將腹中血脈看得一等重要,權勢心思也淡了一些,任由探春和李紈操持家事,隻是一心將養身體。
再說她已說開了平兒的事,將自己和賈琮的關聯拉近了一層。
將來注定是二房當家,她不能管家也是遲早的事,早些撒開手,倒也自己乾淨,隻要站好賈琮這顆大樹,不比在西府瞎折騰強。
她心中另外一件大事,便是賈璉論罪定判結果。
今日入堂之後,賈母便發現她有些心神不定,便細心問她原由。
王熙鳳回道:“昨日二妹妹送些上等的燕窩和雪參過來,還說琮兄弟已向皇上奏本,替我們二爺求情,隻是如今還沒消息。”
賈母聽了這話,心中也有些振奮,連忙叫鴛鴦去叫賈琮過來說話。
沒過一會兒,賈琮跟著鴛鴦入了榮慶堂,賈母便問那上奏之事。
賈琮說道:“昨日我已向宮中遞了奏本,向皇上奏請除丁憂之恩,重入火器司為皇上任事,以求皇上對二哥施以寬宥。
我行的是直奏之權,想來皇上必定已禦覽過奏本,隻是到如今,宮中一直沒有消息回複,皇上也未宣我入宮問事。”
王熙鳳擔憂的問道:“琮兄弟,皇上是否會不願寬大你二哥,所有才會沒有回音。”
賈琮說道:“這倒是未必,如今大同販賣鹽鐵大案事發,牽扯了另外三家勳貴之家,茲事體大,聖上暫時無暇回複也是有的。
相比於那三家勳貴,二哥的罪愆要輕許多。
且二哥隻是榮國子弟,那三家應罪的都是承爵之人,相比起來比二哥要棘手許多。
聽說如今這三人都已被削爵,是否除爵抄家都在兩說之中。”
一旁的王夫人聽到除爵抄家,嚇了一跳,心中敏感的神經被觸動,脫口而出問道:“琮哥兒,你是官麵上的人物,懂得外麵的事。
如今那三家也是犯了鹽鐵之事,都說起抄家除爵的話頭,聽著叫人心慌,璉哥兒出事之後,家中爵位傳承,也一直沒有消息。
是否也有什麼說法?”
王夫人這話一說,堂上眾人的臉色都有些古怪,王熙鳳臉色有些難看,隻是低下頭,兩隻俏麗的鳳眼有些發紅。
賈母聽了王夫人這話,也有些皺眉頭,自己這二兒媳未免太過猴急。
俗話說當著瞎子不說燈黑,如今長房丟了爵位,鳳丫頭正最不自在的時候,何必要在這個當口這話題,也不嫌臊得慌。
賈琮臉色淡然,說道:“太太不必太多在意,二哥並不是榮國承爵人,雖然眼下身陷囹圄,但是和那三家大不相同。
按照常理,我們府上不會有被除爵的風險,大房雖不能再承爵,按照宗人禮法,多半要兄終弟及,爵位會傳給老爺。
老爺膝下還有寶玉和環兒,他們將來也都能承接老爺的家業。”
王夫人聽了這話,心中極不願意,老爺將來的爵位家業,隻會傳給我的寶玉,和環兒
一個丫鬟生的庶子有什麼乾係。
這琮哥兒說話未免太沒道理,環兒怎麼能和寶玉相提並論。
莫非他自己是庶子,又妒忌寶玉將來是榮國之主,心中不平,才故意提環兒的話茬,當真可笑!
賈母聽了賈琮這話,心裡也有些古怪,賈環在她心中的位置,也是可有可無,根本不能和寶玉相提並論。
隻是賈母反應卻沒有王夫人這麼強烈,她以為隻是賈琮隨口而說,並無什麼特指之意,畢竟賈環也是賈政的親兒子。
但是,在座之人王熙鳳卻是一等精明之人。
她一貫知道賈琮這人心思縝密,但凡他說出來的話,多半不會無的放矢,必定有所深意。
這家業還能兩個子嗣承襲,難道琮老三的意思,環兒也能承襲家業,寶玉竟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