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禮部尚書郭佑昌一聽皇帝所言,想起當日嘉昭帝和大宗正忠順王爺,立意削除榮國爵。
自己出於禮教法度,不願為此苟同,就提出榮國長房尚存血脈,以為異議抵拒。
難道自己無奈之舉,當真要被聖上采納……。
忠靖侯史鼎一聽嘉昭帝的話音,心中不禁一跳,想起當日在乾陽殿中,禮部尚書郭佑昌步步為營之際,提的那個一體雙爵的說法。
榮國府太夫人是他的親姑母,賈史兩家血脈相連,於公於私,史鼎都希望榮國爵順利傳承。
但是當日乾陽殿中,大宗正忠順王爺之語咄咄逼人,將榮國府二房賈政一脈,貶斥得一無是處。
而當今皇上對大宗正之言,幾乎是處於默認狀態,史鼎也是久經朝堂波詭,那裡還意識不到聖心所向,榮國府實已到了除爵的邊緣。
禮部尚書郭佑昌臨時提出一體雙爵的說法,就像火燒眉毛之際,及時潑了一盆水,讓史鼎覺得這也是兩全其美之法。
對史鼎來說,賈家什麼人承爵不是問題,隻要榮國爵能夠傳承,榮國府不因此敗落,賈史兩家也好繼續守望相助。
況且,史鼎和賈琮頗有私交,他對這個才能卓絕的晚輩,十分看重和推崇,況且因為史湘雲的緣故,對方還差點做了他的侄女婿。
於公於私,史鼎對賈琮能承襲榮國爵,都是樂見其成的。
當時史鼎返回府中,還曾和夫人李氏說起此事,李氏聽說賈琮還有這等福分,曾經大為意動。
史家兩妯娌想撮合賈琮和史湘雲的婚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但史鼎卻對此事不抱多大期盼,畢竟一體雙爵是曆代罕有的榮耀,不是非常之時,不是非常之勢,都不會輕易出現。
但是,今時今日,史鼎卻察覺到時勢風雲湧動的預兆。
當初孫占英出關投敵,本以為大周派出使臣,以大國堂堂之勢,索要叛國之犯,必定言出法隨,手到擒來。
誰也沒想到,土蠻部安達汗對此事矢口否認、百般推脫,以至於錦衣衛說出此事隱含風險。
安達汗自大敗於平遠侯梁成宗,一直厲兵秣馬,積蓄實力,加上孫占英的因素,土蠻部之危已翛然俘出水麵。
當今聖上深謀遠慮,自然察覺到北虜的危機,這才讓自己即刻為神機營募兵五千,防患於未然。
而這一增兵決策,
和賈琮研製新型火槍,息息相關,聖上要用大周最新式火器,擴充武裝神機營兵員,以應對將來土蠻部之患。
在這種兵峰雲譎的形勢下,賈琮有世無匹敵的火器營造之能,還是天賦驚人的少年將才,曾有過平定關外女真的驕人戰績。
這樣的人物,在這等風起雲湧之勢下,在聖上心目中的份量,必定會被無限加重。
帝王用人之法,驅之以力,用之以功,必先示之以恩。
史鼎心中感歎,或許真是時也命也,賈家那少年的命數,當真不可思議,有些話或許有些僭越,他確有些貴不可言之相……。
他突然想到前日自己夫人和大嫂,送侄女湘雲去賈府拜訪姑母,兩妯娌還自作主張,去了賈家東府交際拉攏一番。
當時史鼎還覺得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儘做些淺薄搞笑之事,如今卻覺得夫人和嫂子還真有先見之明。
這邊史鼎正有些思緒連篇,卻聽上首嘉昭帝說道:“郭霖,即刻傳大宗正入宮議事,另傳翰林院執筆侍詔,為朕擬寫詔書!”
……
榮國府,榮慶堂。
自從寶玉養好傷勢,可以走動自如之後,賈母和王夫人都心中歡欣,各自想到二房即將承爵,心中更對寶玉疼惜愛重。
今日賈母照例在主位安坐,拉著寶玉坐在自己身邊,看到寶玉有些富態的白淨圓臉,覺得愈發順眼。
隻是寶玉臉上頗有落寞之色,他因在房中養了兩個月,日常作息也有些疏懶,早上起床比以前要晚不少。
穿戴完整便急匆匆來榮慶堂給賈母請安,他之所以這般積極,倒不是他對賈母的孝道有多麼淳厚。
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他知道每日早間,隻要不是雨雪不便的天氣,東府姊妹們都會給老太太請安。
寶玉也好趁便和林妹妹、寶姐姐說些親近的話語。
可沒想到自己還是來晚了,東府姊妹一刻鐘前就來和老太太請過安。
本來姊妹們是要再閒坐一會兒,隻是湘雲嚷著要和迎春趕圍棋,因為昨日輸了兩盤,心中不服氣,今日要扳回場子。
湘雲到府算客,迎春等人自然無有不可,賈母一向寵愛這娘家侄孫女,自然叫她們回去玩樂。
寶玉這邊急哄哄過來,正好沒趕上趟,讓他跟著去東府,膩著姊妹們說笑,他也是願意的,隻是心中卻有些不敢。
不說東府的門檻太精,守門的婆子一貫都是那句外男不得入內院。
更重要的一樁,兩府的人都知道,眼下賈琮在東府日夜讀書備考,準備下場明年春闈。
科舉春闈這種事,對寶玉有極大的鎮殺之力,說是不屑鄙視也好,說是自慚形愧也罷。
總之,他對這種仕途科舉之事,都恨不得離開八百丈遠,即便東府有林妹妹,以及諸多美貌丫鬟,他還是不得不退避三舍的。
自從他臥床養傷以來,迎春和探春倒常常來看望,隻林妹妹和寶姐姐來得極少,且每次都和姊妹們一起,話語之間也生分得緊。
寶玉實在想不通,即便他們之間是外親姊妹,也是同一府邸相處長大,何必要避諱生分到如此。
一想到這一對天仙般的人兒,都對自己這樣疏遠冷淡,莫非自己這須眉濁物,真的不配這鐘靈毓秀稍稍予以眷顧。
想到這些寶玉難免長籲短歎,悲春傷秋,一顆心很痛,真的很痛……。
……
一旁的賈母、王夫人正和薛姨媽嘮嗑,對寶玉尋愁覓恨的古怪表情,她們早有些習慣,因此也不太放心上。
自從知道賈家爵位要落到二房的頭上,自己姐姐身上的誥命,馬上就上升一大截,薛姨媽來榮慶堂走動的次數變得頻繁。
隻是薛姨媽心中鬱悶,自己女兒寶釵終究是個不開竅的,自己提點過她,讓她日常在老太太麵前多露臉,多說些討喜的好話。
自己女兒全部當成耳旁風,甚至連往日的靈巧聰慧都少了大半,每次一進榮慶堂,都是一副木木的模樣,氣得薛姨媽直皺眉頭。
方才史家姑娘說去下圍棋,讓她們姊妹去就是,自己女兒也傻乎乎跟著去,真是連個輕重眼力勁都沒有。
自己往日那個靈巧通透的女兒,如今變成這等挫笨樣子。
不說薛姨媽因寶釵不聽話,心裡有些不得勁,嘮嗑聊天有些不在狀態。
其實賈母和王夫人說話也有些心不在焉,因賈母的奏書已入宮數天,至今還沒得絲毫回複風聲,這樁大事依舊懸在那裡。
正當她們各自心中躊躇迷瞪,就聽林之孝家掀了門簾進來,說道:“老太太,方才禮部一名主事到府上傳話。
說得了宮中口諭,巳時一刻,禮部、宗人府的官老爺,要到府上宣詔,讓府上預備禮節,府上誥命和子弟都到榮禧堂接旨。”
賈母一聽神情大喜,一旁的王夫人笑道:“終究是老太太國夫人的位份貴重,一封奏書入宮,聖上果真就賜下承爵恩典。”
一旁的薛姨媽聽了這話,便知自己姐姐日思夜盼的承爵之事,終於眼前成真,她想到了寶玉和女兒寶釵,臉上也浮現紅光。
連忙笑著和賈母道喜,喜慶的話語不帶重樣,頃刻之間就說了半車。
賈母見一直懸心之事終於落地,不禁老懷大慰。
她看著身邊的寶玉,想象他繼承家業的模樣,覺得一
輩子心願都足了。
賈母又讓林之孝家的,即刻派人去工部叫賈政回家,準備接旨承爵,又吩咐榮國府內外張燈結彩,慶賀榮國世爵傳承。
整個榮國府很快便充斥著滿滿喜慶的氣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