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榮禧堂。
賈琮和五兒聽到院門口的腳步聲,見到平兒款步而來。
賈琮問道:“平兒姐姐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有什麼事情嗎?”
平兒雖覺得王熙鳳說的有理,但對和賈琮說小紅被攆的原故,還是有些猶豫。
萬一三爺和二太太因這事卯上了,豈不是我的過錯……。
賈琮見平兒神情躊躇不定,有些支吾不語,說道:“平兒姐姐有話儘管說,不需顧忌什麼。”
平兒這才說道:“三爺,寶二爺房裡的小紅,昨兒被太太給攆出去了,這事情的原由,三爺該得知道。
據我打聽,是寶二爺房裡有人在太太麵前,說了小紅的瞎話,說她給三爺和二奶奶跑腿辦事,不夠忠心,壞了規矩,所以小紅才被攆走。”
賈琮聽了這話眉頭一皺。
以往他不是不清楚,王夫人心懷私心暗怨,嫉恨自己爬升過快,遮蔽了寶玉的風頭,不過那些都是家宅內裡藏奸之事,他也不放在心上。
但那次賈政提出要搬去東路院,賈琮本想勸阻挽留,可王夫人卻拿話轄製自己,居心險惡,才讓他真正對王夫人起了嫌惡。
如今聽了平兒的話,內心愈發對王夫人的做派生出厭惡,她對自己無計可施,便隨意拿個丫頭作踐發泄。
他突然問平兒:“這話可是二嫂讓你告訴我的?”
平兒俏臉微紅,喃喃說道:“三爺……怎麼就知道了。”
賈琮望著堂口匾額上先皇禦筆手書的‘榮禧堂’三個字,說道:“我懂二嫂的意思,我既接掌了這份家業,沒遇到事情也就罷了。
既遇到了就要分個是非曲直,小紅幫我跑腿辦事,本無可厚非,她卻因為這事被攆,我如不說個對錯,府上還有什麼公道人心。
以後人人行事都瞻前顧後,左右衡量,拉班結派,誰還會安心做事,家法門規都要被敗壞殆儘!”
平兒聽賈琮這番話語,越說到後麵,語氣便愈發嚴厲,心中有些忐忑,三爺不會真要因這事,借機對太太發作。
小紅畢竟隻是個丫鬟,要真是這樣鬨開,三爺豈不是給人抓住話柄。
……
賈琮問道:“平兒姐姐,老爺和太太搬出榮禧堂,原來的丫鬟婆子都是帶走的,如今榮禧堂還沒有人應差吧?”
平兒回道:“是的,原來的丫鬟婆子都跟太太去了偏院,因這幾日林大娘按五兒的吩咐,歸置整理榮禧堂,一時還沒顧上調配人手進去。”
賈琮又問道:“小紅原來在寶玉院裡做什麼職司?”
平兒回道:“她是寶二爺院裡養花喂鳥洗衣的三等丫鬟。”
賈琮微微一笑,說道:“你幫我傳話給二嫂,就說我看中小紅伶俐能乾,如今榮禧堂空置應缺,升她做榮禧堂二等管事丫鬟。
再給她配兩個粗使丫頭,我日常多在東府起居,讓她負責看管打掃榮禧堂,年節待客之時,我要入住也能便利些。”
平兒聽了微微一愣,繼而心中一鬆,覺得這法子倒是極好,這樣三爺就不用和二太太正麵對仗,不用被人落下孝禮上的口實。
而且還能解了小紅的冤枉,又能多一人應差,實在是兩全其美的事,到底是三爺這樣的讀書人,心思細,辦法多。
平兒原來覺得和賈琮說小紅被攆的緣故,會讓賈琮因此做出事情,給他帶來話柄和麻煩,如今算完全放下心。
她神情欣喜的說道:“我這就去和二奶奶回話!”
……
榮國府,鳳姐院。
王熙鳳聽了平兒的回報,笑道:“三弟真是官場上的人物,當真一點就透,他這法子確實極好,至少我是想不出來的,也沒這個膽量。
太太攆出去一個三等丫鬟,他回頭就拉來升做榮禧堂管事丫頭,雖說隻是個二等的,但榮禧堂可是榮國府正堂,那位份比榮慶堂都高一等。
小紅這個二等管事丫頭,比寶玉房裡的襲人都要體麵,太太要是聽到,還不知怎麼氣呢。
都說讀書人蔫壞的,還真是一點沒錯,這整人的法子,愣是挑不出一點毛病,卻能生生的把人臉皮給撕下來!
如今他剛掌了家,家中數百的家生奴才,其中私心藏奸,見風使舵,背後下刀,不知有多少人。
且太太掌家多年,我也就是個舉著令旗跑腿的,你算算府上多少人,多少年頭,都是看慣了太太臉色做事的。
如今太太雖不行了,但是虎死餘威還在,要想讓三兩日都服帖了,可不是容易的事。
三弟這是擒賊先擒王,借著小紅的事情,當著滿府人的麵前,先破了太太的勢,以後再收拾下麵的就省心了。”
平兒有些擔憂的問道:“太太會不會氣不過,到老太太那邊說三爺的閒話?”
王熙鳳冷笑道:“即便是去說,也是沒什麼用處的,老太太雖然一味偏心寶玉,但卻不是糊塗的。
如今三弟可是禦封的家主,榮國府的家業榮辱都在他身上,老太太豈會為了一個丫頭,去駁三弟的臉麵。
老太太要是真這麼做了,反而讓三弟更得了人心。”
平兒神情迷惑,問道:“這是個什麼道理?”
王熙鳳笑道:“你忘了早上林之孝家的怎麼來求我的,如今三弟讓小紅做了榮禧堂管事丫頭,那兩口子還不得對他死心塌地的。
這一招才是三弟最厲害的地方,就像是戲文上說的四兩撥千斤,他收服了小紅,就是拿住了榮國府內外大管事,這府上以後都聽誰的?
要是老太太真聽了太太的話,出麵要反駁小紅的事情,林之孝兩口子必定要同仇敵愾,他們會站在那一邊?
說不得這一下子,連老太太都要被老三架空了……。”
這一番話都把平兒聽傻了,三爺不過是升了一個二等管事丫頭,居然被奶奶說出這麼多道道來……。
王熙鳳說到這裡,突然鳳眼一亮,拍了一下桌子,說道:“我知道了,他早就算計好了,老三真是好生陰險!”
平兒被王熙鳳一驚一乍嚇了一跳,神情茫然一片。
王熙鳳說道:“你還記得那日我讓小紅給你傳話嗎?”
平兒一臉迷惑的說道:“自然是記得,不是讓我送土石賬單和人口名冊嗎。”
王熙鳳眯著眼睛說道:“那次是老三第一次見到小紅,但知道小紅是寶玉房裡的丫鬟,就對她特彆留意,我絕對不會看錯。
而且還和我說小紅應對得體,話語利索,是個機靈明慧的人物。
他不過才第一次見小紅,怎麼就如此看重她,這不合常理,而且讓我找丫鬟跑腿,也是他提出來的。
想來那個時候他心裡就有了算計,拿準了用寶玉房裡的小紅,來殺掉太太在府裡的餘威!這心思也太滲人了!”
平兒聽了王熙鳳天馬行空的話,俏臉都有些僵,喃喃說道:“奶奶,你怎麼把三爺說的這般嚇人……。”
……
榮國府,梨香院。
院中十來間房屋,雖場地不算很大,但是整潔舒適,地方半點不顯逼尬。
薛姨媽一家已在這裡住了兩年時間,雖薛家在京中也有宅院,兄長王子騰也在京為官。
但薛姨媽似乎沒有想過搬回薛家宅邸,或者投靠兄長王子騰。
薛蟠原想搬回薛宅獨門立戶,這樣自己玩耍更自在,外麵看起來也更體麵,也省的被賈政等長輩管束。
後來隻是實在拗不過薛姨媽,也就不情不願住下來,隻是等他住下之後,才知賈家子弟竟比他還紈絝。
寶玉不務正業,廝混內宅,賈璉亂勾搭女人睡覺,這些都不用說,寧榮兩府子弟中喝花酒、養小子、聚賭耍錢更是無所不做的。
這下讓薛蟠大開眼界,和那些賈家偏房子弟廝混,樂不思蜀,再也不提搬走的事。
薛姨媽隻當自己兒子聽話孝順,其實不過愈發學壞了。
……
這日,梨香院堂屋中,已在內務府完成述職核賬的薛遠,帶了不少禮物,來看望自己大嫂和一對侄兒女。
薛姨媽看了滿桌的禮物,問道:“二弟,你來神京不過幾天時間,怎麼這樣急匆匆就要回金陵。
況且寶琴這丫頭得了風寒,身體還沒好結實,怎麼好長途跋涉的勞累。
依我看這會子離除夕不過幾天時間,你也趕不及回金陵過年,不如就留在神京過完年再走,他們幾個小的都在,我們兩家也有個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