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夏家請了高僧卜卦批命,說那姑娘和蟠兒八字命數不合,這親事隻好作罷。”
賈母對姻緣命數,一向都很迷信,說道:“即使高僧說忌諱,那必定是不行的,這也是尋常事,讓姨太太再相看合適的,也就罷了。”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說的極是,兒女親事哪有一說就成的,總之好事多磨,夏家太太因擔心我妹妹見怪,所以上門請我從中說和。
兩人閒聊中才說起宮中之事,倒是多得了一層印證。”
……
昨日夏家太太到東路院拜訪,王夫人和她一番攀談之後,竟有了意外收獲。
夏家因是戶部掛名的老皇商,經常介入宮內采辦之事,在內務府中頗有人脈,而內務府便負責秀女選送之事。
夏家還和宮內司禮監的夏都監關係熟絡,每年都有年禮來往,頗有一些交情。
而這位司禮監夏都監,日常專司宮中選秀納美之事,雖不是主事大太監,卻也是老資曆的要緊人物。
王夫人實在沒想到,夏家不過富裕商賈之家,在宮中居然有這麼豐厚人脈,還是些極要緊合適的乾係。
簡直是瞌睡有人遞枕頭,王夫人心情激蕩之下,隻是裝作無意之間,提到自己長女在宮中為鳳藻宮女史。
那夏太太是個孀居之人,因是皇商之家主婦,為了操持家業,日常逼得在商路上沉浸,又和宮內人來往,心思靈活非一般婦人可比。
一聽王夫人的話語,再細看她的神情,哪裡還不能聞弦歌而知雅意。
因夏太太不是勳貴圈子裡的人物,原先不知賈家有元春這號人物。
見王夫人提到女兒的嘴臉,便猜到她心中念想,不外乎以親女邀聖寵搏富貴。
夏太太本就因夏家隻是富貴,卻沒有官宦權貴憑仗,一直覺得底氣不足。
雖憑著亡夫積累的人脈,收攏了一些權貴的銀錢,投到夏家的生意上生利,但那畢竟隻是銀錢往來,並不能作為家門憑仗。
她最想結交賈家這種權貴門第,也好為自家多些門路根底,得了眼前這般便利,自然不會輕易錯過。
於是便順著王夫人的心思,將親女邀得龍寵的諸般好處,添油加醋說上一通,更惹得王夫人心頭血熱。
隻是兩家也隻是初交,夏太太極其懂得把握分寸,隻是把話頭說的火熱,卻不會輕易表態夏家可予臂助,便起身告辭。
王夫人被夏太太勾起欲念,隻是苦惱夏太太還未袒露心胸,隻好起身親自送到外院門口,並約再見之期。
雖然兩人還沒把事情說透,但王夫人卻能感受到夏太太隱藏的熱絡,讓她覺得總有辦法得到對方臂助。
對王夫人來說,眼下最要緊之事嗎,便是從公中拿到那四千兩銀子。
俗話說無糧不聚兵,手頭有了銀子,她再和夏太太把話說開也不遲。
……
王夫人繼續說道:“老太太,今年對大丫頭來說是難得機緣,除舊例給大丫頭的一份體己,讓她在宮中籠絡關係。
還需一筆銀子疏通各門人脈,我私下算計過需要四千兩銀子,”
賈母聽說要四千兩銀子,眉頭也是微微一皺。
前幾日王熙鳳挺著肚子來問安,閒話中提到賈琮降等襲爵,家中少了五百石爵產,如今公中入賬銀子,遠沒往年那麼寬裕。
即便賈母不會過問賬目上的細貌,也能估摸出一筆四千兩銀子,對如今的榮國府不是小數目。
但賈母想到大孫女如真能得到前程,大房和二房也不會像如今這樣強弱懸殊,她這老祖宗也能做得更加安穩……。
說道:“如今家中少了爵產,四千兩銀子雖不是小數目,但既然是往年常例,又是大丫頭的前程,該花的銀子還得花。”
王夫人聽了心中竊喜,她等的就是賈母這句話,有了這話後麵的事情才好說開。
說道:“還是老太太通透,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前幾日便差人和鳳丫頭說過此事。
但鳳丫頭說如今是年初,公中沒有怎麼多存銀,萬支不出一筆四千兩,如今我正為這事發愁,元春的事情可是不等人的。”
賈母一聽這話,便有些生氣,說道:“這麼大一件事,鳳哥兒怎麼也沒和我說起,我看她也是害喜弄糊塗了。
即便年初公中存銀不足,也不會精窮到這麼大一個家,連四千兩都拿不出來。
即便拿出了銀子,手頭空乏,各房裁剪些用度,哪裡就會餓肚子了,她這理也是不通的。”
王夫人神情略有些激動,說道:“正是老太太說的這個理,我為大丫頭算計前程,其實就是給賈家爭一份富貴體麵。
隻是如今二房不比以前,眼下我說話也不當用,這事還是需要老太太發話,才能真正頂事。”
賈母一聽王夫人這話,心裡不由自主咯噔了一下,這才有些回過神來,敢情自己這兒媳婦是來給自己挖坑的……。
但是她話已說出口了,可也不能就直愣愣的收回,不然就是打自己的老臉。
其實賈母都不用費心去猜,便知王熙鳳必是得東府那小子撐腰,才會不讓自己知道此事,便一口回絕了二兒媳。
隻是自己那位孫子是聖旨冊封的家主,他要這樣斷事,隻要不違背宗法禮數,賈母都不太好出麵囉嗦。
隻是話趕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這事也就糊弄不過去了,總要過問一下,不然自己這老祖宗更成了擺設了……。
賈母說道:“這事你也不用慌張,左右還有我老太婆在,大房既說這筆銀子不好出,總有他們的道理,一家人說道清楚也就是了。”
王夫人聽了賈母話中的妥協,心裡一下變得發灰,老太太嘴上是說的好聽,其實內裡也開始回避大房的鋒芒。
這個家真是愈發沒天理了……。
賈母對鴛鴦說道:”你去東府請琮哥兒過來走一趟,我找他商議家中之事。”
鴛鴦應了連忙去東府傳話,王夫人聽老太太讓那小子過來,如今都用上請字了,這真真認了那小子的位份了,心中更是多一層鬱恨。
對於元春在宮中邀寵之事,心中也變得更加炙熱偏執……。
……
寧榮街,伯爵府,賈琮院。
鴛鴦穿水紅綾子裡衣,外罩青色繡花長襖,腰上束白縐綢汗巾兒,伶伶俐俐的進了賈琮院子,將賈母的話傳了一遍。
這些年每次賈母有事找賈琮,都是讓鴛鴦來傳話,當初賈赦想要強納鴛鴦,賈琮幫著她擋了一回,兩人之間更生默契。
鴛鴦傳過賈母的話,將王夫人到榮慶堂之事,也順口清楚說了,一雙清粼粼的眼睛望著賈琮,想著他該如何應對。
其實在鴛鴦沒來之前,迎春已讓繡橘來給賈琮傳話,他已知王夫人去了榮慶堂,說道元春宮中之事。
賈琮不用去猜測,也知王夫人必要說那四千兩銀子的話頭。
他心中早就有了決斷,對身邊的晴雯說道:“你到二門口傳話,讓管家去東路院給二老爺,就說我請老爺去榮慶堂議事。”
他回頭對鴛鴦笑道:“鴛鴦姐姐不用急,先在這裡小坐一會兒。”
他讓小丫頭娟兒給鴛鴦上茶,自己取過書案一份信,抽出看了一眼便放入懷中。
這份封信是元春給他的回信,昨天由袁競派了小太監送到伯爵府。
元春心思聰慧,知道賈琮的年禮書信都讓袁競送入宮中,也依樣畫葫蘆,讓袁競經手回信並送出皇宮。
雖然賈琮和元春隻見過兩麵,但兩人卻有異樣的默契,具備同樣的睿智和洞透。
他們之間的來往書信,都經過乾陽殿六品值守袁競,內侍副總管郭霖必定就知道書信內容,郭霖背後站著便是嘉昭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