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東路院,後花園。
賈琮和探春兄妹兩個說話,被出現的不速之客打斷,心中都有些不喜。
但今天是王夫人的壽宴,夏家母女是王夫人請的外客,起碼的待客之禮總還要的。
探春性子大度精明,眼前略微尷尬的情形,隻是讓她躊躕了片刻,便反應過來。
說道:“夏姑娘,這位就是我三哥哥,三哥哥,夏姑娘是桂花夏家的千金,是太太請的貴客。”
夏姑娘聽了探春的話,微微定了定神,對著賈琮微微一福,禮數大氣有度,說道:“威遠伯有禮了。”
賈琮伸手虛扶,說道:“夏姑娘客氣了,今日是家裡二太太壽宴,我們兄妹出來說話,離開太久未免失禮。
我們這就要回席,夏姑娘先請。”
東路院花園景致優雅,花木扶疏,優雅寧清,本來有檀郎在畔,對大膽的夏姑娘來說,是旖旎不過的場景。
方才那幕溫煦情形,賈琮閒坐樹下,備禮相待,情義殷殷,這位三姑娘探春,才是真正的主角,自己不過是個闖入者罷了。
夏姑娘看了探春一眼,這三姑娘雖也英媚俏美,不過是個黃毛丫頭罷了,竟能得賈琮如此寵愛。
自己就站在他麵前,可他連正眼都不瞧自己,隻是黏著那小丫頭,讓夏姑娘心中妒火暗燒……
她本想趁便和賈琮多說幾句,隻是賈琮提出要回宴席,還讓她先行,雖執禮甚恭,卻透著客氣疏離。
夏姑娘心中失望,也隻能起步先行,感覺到賈琮探春跟著自己身後,間或還說笑幾句,親密無間,心中又生出豔羨……
……
探春是賈琮的堂妹妹,她可是沒有黛玉那般顧忌,賈琮親手給她戴上的玉鐲,她也沒收起,戴著便回了花廳。
迎春、黛玉等姊妹見她回來,雙腕環翠,神采奕奕,目光都彙聚在那對手鐲上,問清是賈琮送的生辰禮,各自嘻笑讚歎。
主席上的薛姨媽笑道:“琮哥兒這等寶貝家裡的姊妹,倒是極少見的,老太太的孫女兒有這樣的兄弟寵著,也是有福氣的。”
王夫人想到自己壽辰,賈琮送了一對上年份遼東野參,估計也是他遼東莊子上的大路貨。
自己這庶女不過是個黃毛丫頭,也值得他送怎麼貴重的手鐲哄著,當真尊卑不分,也沒個分寸……
賈琮聽了薛姨媽的話,笑著說道:“琮哥兒,也就這麼個好處,他對家裡姊妹那種好,也是少見的,比對我這老太婆上心多了。
寶玉日常也對姊妹們要好,但是比他有些分寸,沒他這樣嬌慣的。”
一旁王熙鳳聽這話,心中冷笑:寶玉對姊妹那也叫好,恨不得這些姊妹都不出閣,一輩子陪他玩耍,老太太還真有臉說……
同席的夏太太笑道:“還是老太太家教有方,養出的孫子孫女都是極好的。
且不說威遠伯出色,老太太在宮中為官的大孫女,也是極其出色的人物。
我常聽家中親眷說起,大姑娘在宮中極得皇後器重,將來說不得會有大前程。”
賈母一生最寵愛的孫輩,除了寶玉,便是元春,賈琮雖是孫輩中最出彩的,但在老太太心中,並不如那兩個親近。
她聽到夏太太誇自己的大孫女,心中自然十分受用,轉而想到夏太太話中有話。
好奇問道:“莫非夏太太家中親眷,竟在宮中應貴差?”
夏太太笑道:“倒是讓老太太笑話了,我家中有一親眷,因和家中失了聯係,從小流落在外,孤苦無依,入了宮中當差。
前些年做了內宮監的差事,日常在六宮行走,所以清楚你家大姑娘的事,據他說大姑娘極好,怎麼看都是個有福氣的。”
賈母做了半輩子國公誥命,也是見多識廣之人,一聽夏太太這話,便知她的親眷是宮裡當職的太監。
而且能在內六宮走動,還在內侍六監高位的內宮監當差,多半是個有品級的大太監。
賈母想到這些,心中對夏太太有些另眼相看,沒想到夏家還有這等根底。
……
夏太太也是頗為精明,隻說了擦邊的話語,說自家親眷在內宮監當差,卻沒說親眷的名字和職司,讓人摸不準頭腦。
賈母絕想不到夏太太如此心機深刻,按照禮數和常理,賈琮自然不會追問夏太太親眷的姓名,這樣未免太不成體統禮數。
或許這就是夏太太高明之處,捏準賈母、王夫人這種內宅婦人禮數心思,滿口巧言令色,依然遊刃有餘……
賈母又聽夏太太說起孫女元春,並對她在宮中處境頗為撚熟,心中不由一動。
她也因此多想了一層,似乎有些明白,自己兒媳婦為何會和一皇商之婦,突然這般交好器重起來。
難道竟是為了元春宮中前程之事?
但是,那日榮慶堂商議元春之事,賈母已首肯賈琮的意思,榮國府不再為元春謀劃後宮前程,隻等十年期滿,便接元春出宮。
賈母年紀老朽,心中野望早已衰退,隻要能繼續安享富貴,她便會隨遇而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即便元春真做上皇妃,且不講是否會給家裡帶來其他風險。
單她已是這等高壽,孫女兒為妃為嬪的體麵尊貴,她又能享用到幾年,還不如安穩眼前最好。
這也是賈琮聲望日隆,身負雙爵之後,賈母會首肯元春之事,其中最根本的因由。
此時,賈母多少猜出一些事情,自己二兒媳交好夏家,隻怕要想借夏家的關係,為女兒元春謀取內宮屏選之事……
不過,即便賈母有了這種猜測,但畢竟無法做準,所以也不太當一回事。
賈母出身婚嫁都是勳貴豪門,半輩子見多了大家謀取富貴的手段,宮中聖寵之事,曆來都是艱辛難辦。
自己二兒媳是個什麼材料,賈母心中比誰都清楚。
如果二兒媳真是個有能為的,孫女元春豈會在宮中蹉跎九年。
家中這些年花去多少銀子,元春之事都是毫無所成,就憑著自己二兒媳,拉著一個商戶鼓搗一番,這事還就成了,那才是鬼話。
不過,賈母看夏太太的舉止言行,可是比自己二媳婦精明許多,事情能不能成,也是未為可知?
總之,自己二媳婦這種能為城府,不要說建功的本事,連闖禍的資格都沒有,自己何必去多操這個心。
自己不如當成有棗沒棗打一杆子,榮國府公中也好置身事外,事情沒成不奇怪,要是真成了也是意外之喜。
……
賈母想通了這番心思,對夏太太多了幾分熱絡,彼此說了不少親近話語,又誇獎夏姑娘容貌出眾,性情爽利,是大家之選。
其實,賈母這話也不算昧著良心的奉承話,夏姑娘外表賣相,的確當得起賈母這樣誇讚。
夏太太聽了賈母的話,心中暗自高興,隻是口中卻頗為謙遜。
說道:“老太太這才是過譽了,我家老爺走得早,就留下這麼一個女兒,所以我平時對這丫頭,管教也嚴厲了些。
但是即便如此,這丫頭還是三朝兩夕,丟三落四,總也不能事事周全,畢竟還是年輕不牢靠。
夏家這些年也是血脈不振,上輩子的老人都走了,我又是日常照管家中生意,她也沒個高輩有福份人,幫著我事事提點。
我這丫頭沒有府上姑娘們的福氣,有老太太這樣年高德勳的誥命,日日教養熏陶,見了你這些孫女這等得意,我打心眼羨慕啊。”
夏太太這話說得漂亮,賈母聽了也覺得頗有臉麵。
王夫人也覺自己有識人之明,結交邀請的外客,即便在老太太這等超品誥命之前,舉止對答好生體麵,自己果然是沒看錯人……
一旁大這肚子的王熙鳳,一雙明眸來回轉動,總覺得那裡有些不對,一會看看夏太太,一會兒看看姿容秀美的夏姑娘。
賈母笑道:“夏太太過獎了,我那些孫女我也是寵的,不過小姑娘家的,日常總歸有不周到的,這些都是尋常事情。
我姑娘的時候,可不都是這樣過來的,不過你有句話說的也是對的,姑娘不比哥兒,家裡有個上年紀的看著,總是好一些的。
我自然最喜歡清俊爽利的女孩子,我那個三丫頭便是這樣的,我日常也多寵一些,也怪不得琮哥兒也愛和她親近。
我看你家姑娘也是個極好的,你既和二太太是知交,一家人就不說兩家話,你要不嫌棄,以後多讓你家姑娘來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