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論所講明,政事所設施,罔非為邦本計,率與天並言之,民威視聽,皆自我民,豈不可輕者固如此歟?
然則一中之妙用,同所以為固結之道,道之出有原,道之傳有統,斯蓋萬事君師之綱領……
這道擬題篇幅較長,寫滿了整整一張宣紙,粗略估計有七八百字數。
鄭英權當年是名入二甲末尾的進士,胸中頗有幾分才學,剛開始隻是隨意瀏覽,但是越看眼中便生出驚佩的神情。
說道:“大人,此道擬題以禮道刑政為目,引申治國牧民之想,思慮精深,煌煌大氣,設問之法,切中實務要術。
出題之人學識眼界遼闊,當真令人驚佩,屬下所收羅的擬題雖多,但都不如此道擬題精妙深邃,這是何人所作?”
周君興微微一笑,隻是這笑容有些陰私冷酷,說道:“此道擬題乃禮部右侍郎黃宏滄所做,並贈予兩名入京赴考的舉子!”
……
鄭英神情微微一震,說道:“大人,據屬下這些日子翻查,詔書任命的三名主考官,均無自製擬題流傳在外。
不知大人此題來自何處?
禮部右侍郎黃宏滄,是聖上欽定主考官,會試之前主考官擬題流傳,可是要引動視聽,我聽聞此人為官謹慎小心,怎麼會有此事?”
周君興冷笑道:“你說的沒錯,黃宏滄的確是個謹慎之人,自從那藍皮冊子在市井流傳,許多赴考舉子按圖索驥拜謁。
此人都是閉門謝客,不留話柄,但是他唯獨一次例外,接見了兩名杭州府和惠州府的舉子,並自擬考題相送點撥。
想來那時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最後會中選主考官。
那兩位舉子得了黃宏滄的擬題,都秘而自珍,從不對外流傳,所以你派遣人手,收羅市井,是發現不了這道擬題的。”
鄭英權奇道:“大人既然說那兩位舉子,得了黃宏滄的擬題,秘而自珍,從不外傳,大人又是如何得到?”
周君興得意一笑:“我自然有常人不知的渠道得知,此事你不用理會。
即日起你挑選精乾人手,給我盯死黃宅內外,他和外頭的來往進出,都必須詳細登錄,如果能買通他的家人,便是上上之策。
黃宏滄日常上下衙門,都要安排人手跟隨,裡外事先都不能讓他有所察覺,一旦有所發現,不許驚動,即刻向我上報。
會試之前,他便是做出天大的事,我們的人手都不許擅動,務必讓他順順當當做上這春闈主考官!”
……
鄭英權有些擔憂的問道:“大人,黃宏滄是從二品高官,在朝野頗有威望,如今被選中為春闈三大主考之一,更是眾目睽睽之望。
如今各地到京赴考舉子,共計三千餘人,數量十分驚人,春闈三大主考官,便是這些舉子未來的座師,茲事體大。
光憑一道擬題,推事院便派人監察追蹤,陰罪這等身份尊崇的學人高官,此間風險不小。
一旦走露風聲,被那些舉子獲知,會試之前,若引動數千舉子騷動,事情再無轉圜之地,大人三思啊!”
周君興聽了鄭英權的話,臉色也是一變,他自然清楚,鄭英權的顧慮,都是中肯之言。
雖然推事院的人手,都是這幾年他精心培植,不管是鄭英權,還是他手下那些人手,都是可信重的骨乾。
但是世上沒有萬全之事,人有失足馬有失蹄,誰也無法保證事有萬一。
春闈之前,沒有皇權之命,監察主考高官,連鄭英權都覺得不安,他手下那些人手難道不會顧慮?
隻要有人行動舉止失常,被人察覺並不奇怪……
春闈之前,數千舉子齊聚神京,一旦消息傳開,舉子要是因此鬨事。
以當年聖上的明智狠辣,絕不會對數千舉子責之以眾。
最終唯一結果,聖上必定要拿推事院做法,平息事態,以保春闈倫才大典無虞,維護聖上和百官的體麵。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身為推事院院使,大概要死無葬身之地吧……
……
周君興在官廨中走動幾圈,隻是稍做思索,便已下定決心,眼神中流露決絕狠辣之色。
說道:“英權,我知道你說的都是正理,但推事院與尋常官衙不同。
推事院份屬監察百官,護佑皇權,簇擁君上,身為聖上的鷹犬爪牙,有些事情明知不可為,卻定要為之!
聖上登基之處,因吳王之亂,海內不平,人心紊亂,聖上以推事院整頓朝綱,靖平朝野,這才有之後十餘年大治。
但是吳王之亂平息,聖上為安撫朝野內外,文武官勳,削奪推事院權柄十年,如今聖上為何又重新啟用推事院。
你和我都很清楚其中深意……
你我接受聖諭,入推事院為官,便是步入刀山火海,那裡還有什麼退路。
鷹犬無法搏兔,獅虎無法獵凶,對於皇胄君上來說,還有什麼苟延殘喘之用……
其他當官之人,不進則退,推事院不進則死!
春闈是震動天下之事,海內百官眾目睽睽之所,一旦出現科場舞弊之事,多少人要朝生暮死,多少人要頃刻崛起。
如今你我已察覺其中端倪,豈能輕易錯過這等大事,生死不過一瞬,世代難卻坎坷,勝向險中求罷了!
此事你全力去辦,決不能有所退縮,一旦出事,即便砍頭,我周君興也必會在你之前……”
周君興一番狂驍之言,不斷激撞在鄭英權的心頭,他胸中心思電轉,看向自己的上官,內心微有歎息。
等到周君興話語剛落,鄭英權幾乎不假思索,回道:“屬下領命,即刻就去安排人手,按大人的意思辦理此事!”
……
伯爵府,賈琮院。
巳時將儘,院子裡外寂靜,賈琮完成上午功課,坐在椅子上伸展腰身,身後一雙嬌嫩的小手,已摸到他額角陽穴輕輕揉搓。
自從那日齡官對賈琮施展一回,她為姊妹免去戒尺之苦的手段,賈琮便喜歡上齡官這樁本領。
每日在書房中沉浸課業,心腦倦怠之時,便讓齡官為自己如法施為,似乎頃刻之間疲態頓消。
齡官也對自己在賈琮頭上做法,自然樂意非常,每次算計賈琮要完成半日課業的時間,總會不期而至出現在書房。
那雙小手總會不期而然,恰到好處的摸上他的腦袋,似乎兩個人都對這事,有些樂此不憊。
每當這時,書房中一人半靠而坐,一人在玉立而站,親和默契,耳鬢廝磨,頗具溫馨。
每次英蓮見了這場景,都很是羨慕,常常仔細模仿齡官的動作手勢。
幾次興致勃勃,拿著賈琮的腦袋操作一番,隻是手法學了七七八八,力度不是輕了就是重了。
讓賈琮困乏頓消是沒有的,倒是頭痛了不少……
這樣的次數一多,英蓮便放棄了上進的期望,一到賈琮完了半日功課,英蓮便不敢亂動手。
一旦齡官沒有出現,她還會傻傻的跑去找來,兩人的書房,不少時候變成了三人書房,倒多了一份其樂融融。
這天賈琮做完功課,便是齡官在他頭上做功課,沒過一會兒,晴雯拿著件寶藍料子衣裳進來。
那件衣裳是晴雯特意趕做,要給賈琮穿了下春闈之試。
衣裳已經做好七八成,晴雯便拿來給賈琮試穿,對了身長尺寸,也好拿去縫改妥帖。
這邊晴雯正穿花蝴蝶一般,圍著賈琮又是摟腰,又是量肩,又在賈琮腿上拿小手碼來碼去。
突然,幾人見到五兒進了書房,臉上紅撲撲的,更勝幾分嬌豔,神情也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