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易撓了撓頭,不由腹誹,李文虎這儼然就是卡bug的行為。
隻不過,李文虎寧願如此,都不想在殺人後收徒,可見這些江湖規矩,在他這一輩的老人中還挺有份量的。
這讓陳易想起了白柳派遊胥,實話實說,那時對上遊胥,這落魄刀客對自己並無多少恨意,更明言殺了自己後,要去景王府為徒弟報仇討公道,先不論這話真假,但想來這遊胥跟李文虎,大抵都是同一類的江湖人。
李文虎見陳易似乎並無多少興趣,似是還想再爭取爭取,隻是直說未免丟臉,便佯裝不經意道:
“世間槍法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出名的,就如趙子龍十八槍,楊家梨花槍,但我李文虎的槍法,哪怕謙虛來說,都不輸這些成名槍法。”
“那不謙虛呢?”
“自然是天下第一。”李文虎確實不謙虛。
“……”
陳易委實不想在這問題上多談,哪怕對這老頭並沒有什麼惡感,便直接道:
“老先生不必說了,我練刀劍的,不願練槍。”
李文虎聞言,眸光黯淡幾分,摸了摸胡須道:
“可惜、可惜,妄我見你會蒼山拳,還以為你與我有緣。”
陳易眸裡掠過一抹異色。
不過這一會,不是他開口,而是閔寧先開口奇道:
“老先生知道蒼山拳?”
李文虎那時看出陳易的拳路,閔寧便有些驚奇,如今李文虎開口,也就順勢一問。
李文虎微微頷首,似是回憶起了往事,幾分惆悵道:
“自然知道,此拳出自錦衣衛指揮使閔賀,當年我還跟他切磋過,隻不過時間一長,就不來往了,後來再一聽到,便是牽連相國大案,身首異處。”
閔寧聽到這人與爺爺相識,便不由道:
“老先生,我就姓閔。”
李文虎微一怔愣,停住腳步,麵色幾分激動,但掃視閔寧過後,又平靜下來,歎息一聲:
“沒想到這裡竟然能碰到故人之孫,可惜、可惜,不適合練槍。”
閔寧心裡奇觀了,側眸掃了陳易一眼,微有不滿道:“怎麼他適合,我不適合?”
“根骨太好,性情太直,我怕重蹈覆轍。”李文虎唏噓道,“唉,唉……”
話中自是一番過往,聽到這話,陳易和閔寧都沉默下來,沒有開口。
走了一段時間,李文虎幾次回頭。
陳易和閔寧都眨了眨眼睛,心裡疑惑,卻都沒有開口。
那背槍老頭反而急眼道:
“你們怎麼不問,不好奇嗎?”
“那你怎麼不說?”
“我不說,不代表我不想說。”
老頭一番吹胡子瞪眼,也不再賣關子,開口道:
“一切事,都出自我徒弟胡佑行。早年我到處走鏢,沒心思也沒心情收徒,退出鏢局之後安定下來,開了家武館,自然要廣收門徒,但是當時覺得上門的人根骨太差,不適宜當真傳,所以一個真傳沒有。
一直到,我遇到胡佑行的爹,他根骨好,天資高,性情狂傲,和我心意我便收為真傳,不曾想他學得真傳之後,竟然為非作歹,成了狼山寨這窩山匪的上門女婿,而且還被官府通緝,於是我便立下戰書,清理門戶。”
提起往事,李文虎蒼老的眉宇之間,止不住的悵然起來。
陳易和閔寧默默聽著,前者麵色沒什麼變化,而後者則神情專注,心有波動。
“我殺了胡佑行的爹,而他娘見他爹死了,也一並殉情,至於胡佑行,那時還是個五歲稚童,我原本沒打算收他為徒,隻是一個月後,傳來狼山寨被官府剿滅的消息,而狼山寨的殘黨上門托孤,讓我念師徒一場,收養胡佑行。”
老人說到這裡,長長歎了口氣道:
“之後的事,不用再說,你們也大概猜得到,無非就是胡佑行發現父母被我所殺,然後試著殺我,殺我不成便判出師門,直入南疆,如今便投入到了安南王麾下。”
閔寧這會不住道:
“那他給你下戰書,你不怕其中有詐?”
“有詐那就死。”李文虎多出一抹狠勁,淡淡道:“反正我李家裡的老姑娘四五年前就走了,膝下無兒無女,便是死了又如何?你們若是可以,送我到軍營十裡之外,便仁至義儘了。”
話音落下,陳易這一會終於開口道:
“不湊巧,我們曾有幸結識安南王,大概能直送老先生入軍營。”
“好,爽利話!小子,不妄我覺得你適合練槍,看來我人老眼光不老。”
李文虎大笑道。
“又自問自答?”
“我誇自己眼光不行嗎?”
…………………………………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黃昏。
安南王的軍營越來越近了,閔寧看著馬蹄走過這略顯熟悉的小路,便順著路邊望去,有些怔怔地看著遠處的那小村落。
自那一回之後,安南王的軍營似是真的對這小村落再度秋毫不犯,眼前的村子寧靜、平穩,又是之前那般怡然自得的景象。
隻是閔寧想到那給她遞水的婦人,心有點堵。
她想再去那家看一看,如果可以的話,便給人送去些銀子。
不過眼下不便,等回去的路上再去吧。
陳易側著眸,似是看穿了閔寧的心思,心中有種莫名的欣慰感。
如今自己行事雖然多有俠義,但要是當個惡人,還是隨時能當的,正因如此,自己自覺不算什麼好人。
隻是哪怕真的是十惡不做的人,也會或多或少希望身邊的人會是好人。
陳易也是如此,所以這小女友的想法,讓他莫名有些欣慰。
一行人近了軍營,遠遠可見斥候,隨後便有士卒攔路。
但在李文虎出具戰書之後,那些士卒似是有所消息,沒有為難,讓他們一路通行。
陳易稍加打聽,才知道胡佑行是軍中的一位校尉,再三上書請求下,讓這場生死之戰得到了王爺的許可。
秦青洛素來便是重武之人,哪怕胡佑行隻是一介普通士卒,陳易覺得,她也未必不會準許此事。
一路通行之下,便來到校場,此時校場內外已人頭攢動,陳易微一抬頭,便見那一丈來高的看台之上,身著重甲的安南王負手而立,似一座小山般屹立不倒。
李文虎微一抬眸,不由感歎道:
“好氣勢,聽聞祝家槍乃是一座高山,如今望這異姓王的姿態,果然名不虛傳。”
話音剛落之時,秦青洛恰好朝那裡望過去。
隻見女子王爺的眸光隻掃一眼,便越過了李文虎。
接著,她瞳孔微縮,直直落在陳易的身上……
無人能看見,安南王背著的手,暗暗攥緊了起來。
是女王爺離開京城的最後一麵了,她準備要發現了,而且回去之後,還要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地生孩子、坐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