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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母親可是同意了的,”他不耐煩地說:“不然她們憑什麼拿到那個主演?你來摻和什麼,彆壞了這樁好事!”

“好事……你管這叫好事!?”

她砸了一個價值不菲的瓷花瓶,又撕了所有相片,她本來想直接一走了之,卻被奧魯一拳打到了地上。

隨後的時間裡,尼科琳娜被他關在了公寓裡很久,她假意服軟……而正是這份假意救了她一命,她後來才知道,奧魯那陣子正好又勾搭上了另一位影星……隻是,和她相比,對方實在是“太不聽話”。

奧魯尤其愛裝深情,他會在差點餓死尼科琳娜的情況下,對著不知情的人控訴她的冷漠,她的拋棄,他有著所有那些自詡精英才有的傲慢,一邊大談特談“為我們辛苦的母親乾杯”,一邊轉頭吩咐手下把不夠漂亮的“貨”賣到貧民區去。

——而且,儘管他行事張揚,卻十分懼怕自己的父親,塔加米諾真正的掌權人……他怕父親怕得要死!聽話程度還要更甚於那些女人!……在聽慣了他深情於尼科琳娜的態度後,這位更殘忍、更熱愛玩弄的男人就說:“那你把她送過來吧。”

“您說……”他的笑容凝固了。

“我想要,我親愛的兒子,這就是理由……你愛爸爸,對嗎?”

——更深的噩夢開始了。

某次,芙瑞嘉會在街上看到瑟瑟發抖的尼科琳娜,她這時候會吩咐司機停一停——哪怕司機是維托裡奧,她可不怵這個男人。

“真是倒黴啊,明明是自己鬥不過那個老的,卻把火全部發到女人身上。”芙瑞嘉靠著窗戶,隨手拋給尼科琳娜一支女式香煙。

她倒是希望那兩頭野豬早點死,但是她也犯不著為了熟人去正麵對上塔加米諾,法布裡奇到底是西西裡的家族,即使一直在找機會,也不是很能討到好。

普通人就是這樣,她想,墜入黑暗的狂歡,沒人能全身而退,隻有接納。聽說尼科琳娜的老家還有個母親,還有親人……真是不幸、真是不幸啊!

後來嘛,她就沒怎麼關注過這件事了,尼科琳娜也從剛開始不時嗆煙變得能順暢地抽完煙,然後用貓一樣的表情來揶揄那些搭訕的男人,就像自己。芙瑞嘉以為她已經活下來了——

也許,並沒有。在看到她牽著自稱阿祖羅的男孩,漫步在那不勒斯街頭的時候,她想。

芙瑞嘉所不知道的——又或者她有所猜測的是,B的到來確實是緩解了尼科琳娜橫衝直撞的絕望與恐懼,他身上有著夏日草地的氣息,有著她恍若隔世的童年,他的眼眸蔚藍若蒼穹,她能想象……他是如何奔跑在莽原中,如何走過林間小徑,又如何站在山巔的修道院前,山嶺幽藍而空寂,做著荒無人煙的抒情美夢……於是男孩既成了山的一個夢,也成了她的夢……

可惜她沒有就此死在夢裡,而是被現實喚醒,塔加米諾要進一步把她拉進深淵,他們要求她也參與“生意”,她的胃部一陣翻攪,冷汗沁透了她昂貴的衣裙,塔加米諾能做到今天,到底是有一套準則的——等受害者變成了加害者,就再也沒有人能保護得了她了。

再也沒有……

她看著拍賣會上上演的一出出貪婪造就的荒唐,身邊穿得人模人樣的男人說著結束拍賣後他要找樂子的事情,她倦怠地舉著牌子,栗發如海藻般搭在肩頭,單薄的衣物讓她覺得冷,等做完他們吩咐的,她還得趕去奧魯父親那兒……他們的矛盾越來越嚴重了,她誰都不站,甚至巴不得這兩個鬥得你死我活,多少人用虛假的讚揚口吻講著意大利多麼維護家庭……但在利益麵前講情分是件可笑的事情。

尼科琳娜每次開始前都吐,結束後也會吐,隻是結束後,她可以咬著指節忍耐,她已經對羞辱麻木了,然後跪在黑色聖母像前,祈求她拯救自己被肢解的靈魂……

火海。

她在褪去衣服時,靜靜地讓腦中的畫麵燃燒。

野蠻人、血液、災難、黑雲組成了黑色的晚霞,受驚的鳥雀、禱告基督的詞語被扭曲成了詛咒,黏糊糊的,加百列啊!你可知道世人受儘折磨……折磨!為什麼不給無辜之人發一顆石心,而要將石心鑲嵌在惡魔胸膛中呢?

屍體堆積在隔壁,此時此刻,她也是屍體之一,她也被開膛破肚的祭品,她早就——

“peng!”

她茫然了很久,然後才逐漸……把山的肉身推開,有人闖了進來,隻掃了一眼,等她猛然回神時,本來隻存在於她腦中的火海居然燒遍了整個塔加米諾的大宅!!

因為此時她正赤著腳,被一雙幼小的手拉著往外跑,她身上隻來得及裹了一層床單,不過,哪怕是床單,布料都比她之前出席拍賣穿的禮服多。

“奧魯和他的老爹撕破臉皮了。”他轉了轉眼睛,微微偏過頭解釋了一句:“……哦,雖然其實也沒有,誰都知道他不敢反他爹,所以都是誣陷的。”

阿祖羅和埃科修斯的計劃很簡單,埃科修斯早就想挑唆奧魯父子的關係,何況他們也沒有什麼關係可言,今天這個局麵,也是對方鋪墊而來的——阿祖羅調包了一個童星,由芙瑞嘉出手,加上他有幾分模仿的天賦,成功地潛進了幾位關鍵人物的宅邸,那些腦滿腸肥的Mafia、打手和保安不會去細究一個男孩為什麼會憑空出現在自己主人的房間裡,他們都很“自覺”地不去打聽,

簡直受不了。他很輕易地就把保險箱給撬開(雅各布教過,外加又接受了芙瑞嘉培訓的他做這件事簡直信手拈來)拿到了需要的東西——期間也不是沒出過岔子,隻是被他淡定地糊弄了過去。

那並非“罪證”,他們利用權色收買議員、法官乃至總理,儘管米蘭的法官曾經對這賄賂體係進行過清算,不過,這也是老生常談。“你知道多少人既痛恨那些貪贓枉法的家夥,又默認——這樣的事實存在?雙重標準,哪怕是檢察官都會和商人來往呢。”埃科修斯說。於是這隻能是“把柄”。名單牽涉範圍之廣,埃科修斯負責考慮利用哪些人來對付另一部分人。

“你知道……那不勒斯大區情況複雜,塔加米諾控製的除了礦業、體育、建築,還控製了走私和壟斷了垃圾處理……彆小看垃圾,前些年那不勒斯可是差點被垃圾淹了,那不勒斯是中左大區,和政府立場不對付,雖然那位媒體起家的總統很想搞一個垃圾處理廠——也許是作秀,不過,總被地方駁回,從外部看,他們簡直鐵板一塊,隻能看看分化……”

“為什麼選這個時間點?”一直聽著埃科修斯喋喋不休的阿祖羅問:“因為形式動蕩?”

“你還知道……動蕩?”埃科修斯說,但他沒有太多驚訝的意思。

“因為意大利在下滑,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經濟下行,過度的財政支出造成的債務,政治體係四分五裂……從希臘危機以來就這樣——而且,金融危機會傳染,如果歐洲救援基金沒有足夠的錢來救意大利,那意大利……也許就退群了?”阿祖羅絞儘腦汁地去想雅各布曾經提過的隻言片語:“退歐應該能在短期內解決問題,現在的問題就是呆在歐元區導致的……不過這樣算毀約吧?”

退歐造成的震蕩是難以想象的——尤其是最後的直接背鍋人也許還是德國,噫,都被意大利坑幾次了。

“那你認為,當下應該怎麼辦呢?”

“啊,”阿祖羅眨眨眼:“我又不是意大利人,意大利最後什麼選擇,和我也沒關係吧?即使說些轉型、改革又或者讓誰誰上台也無濟於事吧,我也不關心您想利用現在的局麵做什麼,我就想救妮可。”

第一次交鋒和試探就這樣被男孩避了過去……他們日後,他們之間還會有很多次這樣的相互猜忌、套話,誰讓阿祖羅確實在這方麵比較敏銳。而眼下,在埃科修斯到處尋找聯盟、挑唆鬥爭、最後一舉成功拱火的今天,正如阿祖羅之前所說的那樣,他可以幫忙跑腿,甚至利用妮可的來往摸清楚了防衛,他不在乎埃科修斯想做什麼,哪怕有點模糊的猜測。

在混亂中,誰能知道誰死去、誰活著呢?塔加米諾的死會推到他兒子身上,而那些元老、集團裡的野心家、被埃科修斯暗示的渾水摸魚者都會一哄而上,他就是需要一場獅群首領突如其來的死,他的屍體會被撕碎,他的繼承人會被有心之人指控——以內部所謂破壞家庭和睦的罪名,自古希臘起,弑父可就是重罪呐!

就在他快拉著尼科琳娜逃出宅邸、逃出那華美而慘白的宮殿之時,那位驚慌失措的公子哥回來了——他幾乎立馬就明白了怎麼回事,於是他毫不猶豫地拔槍,阿祖羅根本沒注意到他,但他那攥住心臟一般疼痛的直覺讓他下意識地推著尼科琳娜往後一仰!

子彈呼嘯而過,一下子打飛了揚起的、他從不離身的銀雲掛墜!一種觸目驚心的荒謬不安從他心底油然而生……但他來不及品味,在下一秒,他舉起了槍,給了那男人兩下——但他盲打的,所以完全沒擊中要害,但是打中了對方的腿,他本來也隻是想阻攔一下,因為剩下的事情維托裡奧會解決的,隨即,布萊雷利抓著尼科琳娜,繼續跑了起來!

跑、跑、跑!從那座罪惡之宮逃走,從那男人的怨恨眼神中逃走,從吞噬一切的大火中逃走!

他們狂奔了很久,一直到徹底聞不見硝煙的味道,直到跑到一處山崗……塔加米諾的私宅在一處郊區,因而華美且富有自然格調,他們最終站在了開滿繁花的山丘上……

他氣喘籲籲,他想大喊一聲,看那,尼科羅莎……你自由了,他也這麼做了,他眼神明亮,在一碧如洗的天空下,熠熠生輝。

自由……啊。

——你真的以為,自己還配得上自由嗎?在做了那麼多、在見了那麼多之後……誰肯寬恕?你自個兒都不肯寬恕自己啊!

她恍惚地往前走了兩步,白色的床單沾染了不少灰塵,卻依舊像一條裙擺,被風揚起,連同她的長發一起,馨香如幸福般包圍著她,於是疲累趁虛而入,於是她在幸福的幻覺中聽到了頌歌,聽到了回歸那蜷縮在葡萄藤下的,幼小女孩的召喚。

由於放鬆而不知不覺鬆開了手裡的槍,並習慣性地握脖子上的掛墜、卻摸了個空的布萊雷利一愣,無法被看見的布魯斯仿佛已有預料,他實在見過太多太多——他徒勞無功地撲過去,試圖去蒙住那孩子的湛藍的雙眼——

——“不、不!彆看,彆回頭!阿祖羅,不!彆去看!”

她撿起了他掉在花叢中的槍。

在鳥啼、陽光和花香中,遼闊悠久的牧歌從千裡萬裡、跨越群山而來,在他維持著此刻的喜悅轉過頭去時,槍響。

……

子彈穿過了一切,兜兜轉轉,從他的藍眼,再到那孩子的藍眼,儘情高歌吧,詛咒……他們的瞳孔互相照應出彼此,隨即目光繼續被呼嘯在對方眼中的子彈引領,以未來作為起始,過去作為終結,日月不停流轉,光陰一下又一下地顛簸著……

嗅覺與視覺互通有無時,紅色的味道聞起來很刺鼻 。

一切不過轉眼雲煙,從子彈出發,再到子彈掉落,似乎子彈一直是同一顆子彈,畫麵頓時一片漆黑,月光恰逢其時地偏過來,照亮了暗巷的滿地鮮血,那是一出一遍又一遍上演的劇目。

引領潮汐的月亮在人的想象中,是引發世界上一切癲狂的金屬,因此有著最為冰冷且沉重的硝煙氣息,雨、夜巷,銀白色的月亮被做成了銀白色的金屬。被那些儘是荒唐和不知所雲的事物所造就的那個人俯下身,他無力地垂下雙手,站在起始的起始。

沾染了血的珍珠滾落。

本應該了無生氣地人站在了他的麵前。

溫柔地捧住了青年垂下的頭顱。

“……哦,我親愛的……我親愛的阿祖羅,不要難過,不要害怕。”她慈愛地、輕柔地說:“我在這裡……祖母在這裡。”

她微笑著……明明是朝思暮想的麵容……她微笑著,誇張,怪異,她撫摸著他的臉,但給人的感覺卻像是掐住了喉嚨……

新鮮的血從她割裂的嘴角滲出。

“祖母愛你,布萊雷利,祖母愛你。”

她開始控製不住地咯咯發笑,沒有理智的笑、小醜般的笑。

第 147 章

真實的夢, 或許可以稱之為夢吧,精神竭儘所能、兜兜轉轉,流浪於被交接到一起的紐帶上, 莫比烏斯, 一場荒唐的神話, 命運的獄卒太愛酗酒了,所以把一切搞得亂七八糟……!被關押在黑夜中的,已是遍體鱗傷的男人抬起那晦澀卻驚人明亮的藍色眸子,他蜷縮在角落, 用貓看人的眼神, 目不轉睛地、怔怔地盯著前來探監的人, 她身上有著一股罌粟的氣味——一種哄騙的具象化,他消極地垮下肩膀,啞聲張口, 卻什麼都沒說得出來。

她抬高手——他對於她來說太高, 她用自己為數不多的、僵硬的母性去安撫他,像是滿懷熱切地捧來了慈愛——死去多時的慈愛, 這是她此刻能給出的最好的事物了。

……繼她割破臉皮、為了將滔天恨意潑灑,為了祭奠死去的獨子而走上殺戮之道之後,她已經許久沒有如此了,但她從不後悔。

“……我知道你。”他說。

“是啊,你是該知道我……你聽你父親說過, 是不是?”瑪莎說, 她古怪地感歎道:“真是可憐的孩子……哦,不要難過……如果不是時間緊迫, 我也不願意在這種地方……”她厭惡地看了一眼背景,實際上, 由於割開了嘴角,所以不論什麼時候都保持“微笑”的女人,在皺眉的時候,會給人一種奇妙的違和,他們正站在犯罪巷,一切不幸的開端,不論是對於在場的她還是——而言。

他默不作聲——他沒和那孩子講過……他隻是知道,以阿祖羅的性格,多半自己就打聽到了。

“瞧瞧吧,瞧瞧。”她擦掉了他的眼角掛著的淚水,“很難受是嗎?因為她最後也沒選擇你。”

她講起話來輕聲細語,瑪莎出身凱恩,即使後來墜入黑夜,舉手投足間也依舊不失優雅,這讓為她的瘋狂增加了一絲神秘,也讓她的信徒源源不斷地匍匐於這個女人的腳下。

“小家夥,多可憐啊,為了救她,不惜違背養育人定下的原則,和惡徒合作……明明光明近在咫尺,她還是棄你而去……”

“——想必,你也怨恨過吧?”她輕飄飄地說:“沒錯……尼科琳娜被奧魯強迫,她也確實從中獲益,在給那父子倆當情婦的時候,她受到了恩惠,接到了不少好的檔期……她並不是完美的受害者……”

“她沒有選擇。”他說:“……她自始至終都沒有選擇。”

“是啊、是啊!可你從小學到的,不就不外乎‘正義’一詞嗎?”她循循善誘道:“……可你也知道了,世界根本不是非黑即白,哈哈,我親愛的孩子,你是否在一瞬間想過,若她也能像芙瑞嘉那樣——那樣哪怕怨恨,哪怕負罪也有勇氣往前走?你不在乎她的過去,不要臉、罔顧良知的人總是能比彆人活得更好。”

……他不知道。在尼科琳娜帶著不回頭的決絕扣動扳機結束自己生命時,阿祖羅是否真的有過類似的想法?他和這孩子的相處不算長……甚至連衝突都沒怎麼起過,隻能靠其他資料來對他的性格進行側寫,但那終究不準確。

“怎麼樣,要不要和我走?”她側過臉,這讓布魯斯清楚地看到了她梳得整整齊齊的短發中夾雜了不少華發……這對他來說太陌生了,他自己都跌跌撞撞、僥幸般地活到了鬢生白發的年紀,卻從未能見到父母老去的樣貌。

“……我一些問題。”他穩了穩心神,“問完我再考慮。”

“好吧,好吧,隻是這裡不是談話的好地方……” 她揮了揮手,犯罪巷由此改變……變成了火爐劈裡啪啦的韋恩宅,他們麵對麵地坐在沙發中,布魯斯身上還蓋了一條毯子。

他捏了捏毯子的一角,垂下眼睛,儘力地擺出布萊雷利的姿態,蝙蝠攏著翅膀,冷冷地凝視著:“——所以,那個劫機的女綁匪,應該是你雇傭的,那為什麼你要殺了她?”

……

……

在很早之前,他多年的義警經驗就告訴他,儘管屍檢報告明晃晃地將一切矛頭指向了小醜,但對老對頭了解頗豐的他在多次調查後,確認了這樁看似小醜手筆的謀殺案並非出自他之手。

這讓他頗為警惕,但由於缺少信息,一直沒有什麼頭緒。

——直至他看到杜興德的雜誌,直至他確認了三番五次浮現的、有關曼德拉效應的線索。

作為正義聯盟的一員,蝙蝠俠十分清楚,這個世界上有眾多平行世界,有些和這裡十分相似,隻是個體事件不同導致了不同的未來,也有大相徑庭的,不管怎麼說,這些都是萬千世界之一,而穿梭平行世界的方法也存在,就是需要付出很多。

既然這麼多平行世界——那麼,流入一些平行世界的記憶,似乎是說得通的,但又有哪些世界會流入,哪些世界壓根不沾邊呢?這可不是改河道,隨便往旁邊一鑿,記憶就能像流水一樣分過來。

能流入這個世界的,必然是要與這個世界有著更深刻因果的世界……甚至可以說,兩個世界本為一體,隻是被篡改了。

——一件隻存在於閃電俠巴裡艾倫口中的、基於外祖母悖論引發的事件,正義聯盟將其標注,並命名為“閃點”。

在布魯斯根據閃電俠的敘述進行的推測,假設原本的世界為A,巴裡進入的變更時間線X的任何舉動,都會導致修正後的世界產生變動,他進行修正後的世界則為A1,世界有時候頑固得一成不變,有時候又會因為一個細微的舉動而走向不同的未來。他傾向於閃點世界是跳躍的,同樣會被B或者C世界的閃電俠闖入,然後再次修正出B1、C1世界,就像一個把數百條線用一個點鏈接,又從點衍生出數百個改變的未來,不管怎麼樣,他們目前所處的一定是修正過後的未來,修正前是什麼樣,誰也不知道。

但這種先偏離再修正航道的方法過於奇葩,A世界的記憶也許會因此保留至A1世界,就造成了大眾的記憶混亂——畢竟即使被宇宙修正,也不會毫無痕跡。

……而在閃點世界中,死在暗巷裡的人成了他,他父親托馬斯成為了蝙蝠俠,而母親瑪莎由於承受不了喪子之痛瘋了,成了小醜。

……

……

“為什麼?”瑪莎笑了起來,就好像他問了個很有趣、很好笑的問題:“哈哈哈哈……這件事確實是我策劃的……我也不想這樣的,寶貝,我隻是想給你製造一個驚喜……讓你看看你的父親……可那個賤人,我隻出錢讓她做她該做的,她怎麼敢、怎麼敢弄傷你的臉!!”她說著,突然變得歇斯底裡起來——這種突如其來的癲狂讓布魯斯一驚,他生生克製住了對瑪莎這種反應的不適——

“我是過來人,哦……讓我看看,我還沒來得及好好看看你的臉……”片刻,她又安靜了下來,她身子傾前,去捧住他的臉頰:“真是不可原諒……”

布魯斯啞然,女綁匪打了布萊雷利的臉這件事他完全沒聽這小子說過……好吧他又不是十歲小孩了,難道指望他撒個嬌什麼的嗎?而且八成也是小傷,還得是他剛被阿福帶回來的時候受的傷比較重——何況,布萊雷利自己都想不到,就為了這事,瑪莎就乾脆殺了那綁匪,還是用最殘酷的肢解。

……也許,是因為布萊雷利長得太像他了。

他隻覺得有些——冷,如果說,在恍惚間,他確實,確實為這虛無之鏡短暫地迷失,母親的聲音……還有她真實的體溫,然而,當他看到她血淋淋的嘴角、裂開皮肉蓋不住的牙齒,還有她瘋狂的笑和近乎殘忍的行徑後,他像是被人一把拽掉了帶來虛幻溫暖的毯子,從夢遊中清醒過來。

“第二個問題,後來他們接的那個案子,那個陣法的事情,也是你操控的?”(注)

他最終沒問“這件事本事過去多年,得利者之所以再次起衝突,也是你乾的”——想想都知道,畢竟她在不知不覺中謀劃了太多,以至於細想下來,處處都帶著她的影子,這也是小醜的……慣用伎倆。

“第一次失敗了,當然要有第二次,團圓總是不容易,不是嗎?雖然這也並非是我一人之力。”她微笑:“我並不懼怕失敗,我不是那個懦夫。”

他眼神微顫,並沒有追問她口中的“懦夫”是誰。

“你騙了杜。”他一針見血地指出。杜女兒存活改變不是平行世界的事情,而是閃點前的事情,所以她不可能還一個女兒給他。

“怎麼能算騙呢,我確實承諾了,他隻要幫我,他就能見到自己的女兒。”瑪莎平靜地說,“我的阿祖羅啊,你不明白,平行世界何其之多……”

“總會有辦法的,不過,這不重要,不是嗎?你要知道,我是為你而來……隻要你願意,你也可以……”

“可以什麼?”

“再次見到她——我不知道黑書的影響是否讓你逐漸淡忘,我相信沒有,不過,龍脈不好控製,我來得有點晚了,隻好讓你多呆了一會兒……這也沒辦法,原諒我,好嗎?還有你的養育人——又或者,你想見見你的母親嗎?你看,我已經讓你見到了布魯斯,你也知道了他的艱辛,站到我這邊兒來吧,我才是你真正的祖母,我不會責怪你的任何錯誤,而你是特殊的,我的孩子。”

魔鬼所化的女人拋出了誘餌,她是那麼溫柔,她舉起拳頭,又張開,一枚銀雲掛墜從她手中滑落,懸在空中。

第 148 章

失血帶來的眩暈讓他隱約聽到了濤聲的呼喚, 潔白的月亮流淌出的白光像極了又一場無意義的潸然淚下,他躺在那兒,想發出一點笑聲, 最好是那種能惹怒死神的狂笑, 隨即他想到, 啊,這不是我的身體,就連笑也不是我的……

他還記得自己是如何闖過一片密如荊棘的陷阱,沒有蝙蝠戰衣, 他不代表任何角色、符號、觀念, 僅代表自己, 這具肉身強壯、遍布傷口,他還年輕,就嘗到了穿戴老舊鎧甲時的沉重滋味。他被哈莉奎因一路引來, 穿過象征荒蕪精神的都市高樓, 穿過咀嚼狂亂的巷道,穿過一條裂開的路麵, 冥土的風從中吹出,搖晃著掛在電燈上的碎布。

他結結實實地遭到了暗算,這不算什麼,所以才能被他嘲笑上一句庸俗,按照計劃, 他如果不能逮到哈莉奎因, 那後續去接夔娥的將會是史蒂芬妮……達米安在與刺客聯盟周旋,他需要拖住他的母親, 等待其他人都回援,而提姆, 大約會被兩位來自泰坦的朋友們牢牢地護在什麼地方,做戲做全,他八成也還在半死不活呢……

阿爾塔蒙曾經問過,你一定得獨自前往?

是布魯斯一定得獨自前往。他強調,而且,我們需要借助的那些外力本質上是不可靠的,需要看著,所以你得去幫小葵。

他從不會將愁苦裝飾到臉上,這就是為什麼阿爾塔蒙不可避免地生出擔心。

潮濕和黑暗在燈光之外繁衍,蠢蠢欲動地侵蝕欲,他想起了某個能夠放歌的秋日,歡笑喧鬨著,滋養纖細的心靈,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這個,因為他很快就從幻覺中醒來。

漫長的雨夜催生出思考,命運腐朽,英雄頹廢,偏偏這些東西也照樣偉大……毀滅般的偉大,他從不在這種時刻呼喚上帝,他早就厭倦了。直到有人站到他的身側。

“……”他扯了一下嘴角:“……我還當您準備把我丟在這直到流乾最後一滴血。”

“哦、哦,我的疏忽。”對方不疾不徐地說:“不過,您的抗毒性很出色,我想,這點麻劑還難不倒什麼。”

他還是那副裝得假模假樣的語調,偽造出的親切也能讓人生出欣慰嗎?誰知道這個。布萊雷利感歎,這樣爐火純青的演技,仿佛把自己敲碎了融入角色一樣,他甘拜下風。

“你希望我怎麼稱呼您?”他沒能收好自己奇異的心情:“盲鴉?還是……阿爾弗雷德?”

被叫破真名的——英國紳士用手杖敲了敲地麵,他絲毫不驚訝,而是反問道:“那您希望我怎麼稱呼您呢?阿祖羅少爺?還是布萊雷利少爺。”

他說:哈。

他倦怠地說:隨便吧,我現在腦子有點混亂,那瘋女人引爆了快三棟樓,要不是紅羅賓有先見之明,開辟了逃生渠道……

他的喋喋不休突然停住了。

“所以你不是我們的阿福?”他轉了一下眼珠,“韋恩宅那邊的通訊全被封鎖,提姆構建了一整套虛擬情報,編得他三晚上沒睡,那邊很難知道哥譚的真實情況。”

“自然不是,布萊雷利少爺。”這位潘尼沃斯先生說:“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嗎?不過,我倒是很好奇,您是什麼時候懷疑到‘我’身上的。”

“啊,”布萊雷利說:“大概是從……一開始?這麼說也不準確,其實我沒想太多,姑且算你在美國發給我的第一個任務開始吧。”

他說:“我一直很懷疑,假設那樁殺人案的證人隻有托馬斯韋恩一人,那盲鴉是怎麼知道的呢?他死得太快,而且也是意外……那這麼短的時間裡,世界上隻有兩個人可能聽過他講這件事:他的老婆,他的管家。當然,還有一種可能,他把事情記錄了下來……”

“介於……也一起死了。所以‘盲鴉’要知道這件事,隻能通過阿福,我曾經想過兩種方案,潛入韋恩大宅去尋找記錄,或者乾脆去偶遇阿福以獲得更多信息。”

“……後來確實是成功進去了,雖然是被撿進去的。”他自嘲地笑笑:“但案件還有疑點,我不知道提姆那邊發現了什麼,在我看來,阿福應該是和‘盲鴉’有聯係的,或許‘盲鴉’是他認識的什麼人,沒準是他上哪結識的名流之類的,您的偶爾會講幾句英式陰陽怪氣的話……這也是為什麼我決定暫時留在哥譚觀察,而沒有直接帶著朋友跑掉。”

“真是不錯的推理,但您那時也隻是確認了‘有關係’,是嗎?”

“還有一個……不能算作證據。”他想了想:“——盲鴉在道上的稱號。”

正常來說,他應該用Blind Crows(盲鴉)作為代號,但對方卻選擇了Blind Rook(盲白嘴鴉),本來rook也有騙子之意,盲鴉還是個情報販子,這代號合情合理,畢竟人管那麼寬乾什麼呢,彆人叫什麼和他也沒關係吧。

直至他靈光一現。

——Who killed Cock Robin?(誰殺死了知更鳥?)

——Who\''ll be the parson?(誰會來做牧師?)

——I, said the Rook.(是我,烏鴉說。)

要怪就怪“羅賓‘這個稱號對於這個家有著舉足輕重的意義吧,聯想一旦開始,人就會不自覺地去找補。

“烏鴉對英國來說有意義……雖然這個說法不太站得住腳,哪個地方沒有烏鴉的傳說呢?奧丁之眼,阿波羅的化身。”他哼笑道:“很多都隻是我的直覺,這東西太玄妙了,就是,就是我一直找不到更多的線索……”

“可以想象,”英國紳士單膝蹲下,他甚至寬慰了他一句:“您平時應該沒少跟在另一個‘我’身邊忙活吧?比如成天去廚房打下手,幫忙侍弄花草……在撒丁島的那幾年,您就學會了如何栽花。不過,您一無所獲,是嗎?”

布萊雷利閉口不言——好吧,他當時就是哪都覺得不對勁,但管家又哪裡都表明了他是正確的、能被蝙蝠家信任的人,這讓他一度陷入了邏輯死循環,尤其是在他和布魯斯互換後,天天躺在沙發上半死不活,乾什麼都有氣無力的,他活那麼大,還是第一次遇上直覺打架的情況:盲鴉和阿福有關係,與阿福絕對沒問題這兩種情況並存。

他沒有布魯斯那麼豐富的——不時應對平行世界,還有會和平行世界的自己、平行世界的夥伴、平行世界的敵人打一架的時候。

“好吧,我還讓提姆防一手蝙蝠洞那邊,才切斷聯係……我還以為阿福也許會被控製,所以讓遺孤陪我走完這一趟後,趕緊回去看看。”

力氣在逐漸回流。

麻醉的效果過去了——連傷口也已經結痂,他忙著說話,並沒有注意到潘尼沃斯幫他包紮過了,這也側麵證明,這位不知哪個世界的管家先生並不是奔著要他們這一家子人的鳥命來的。

“為什麼?”

他困惑地問:“——您的目的是什麼……或者說,您應該還有一位同伴,您的背叛又是——為什麼?”

……

事先聲明,背叛論是提姆率先提出的。

“有沒有一種可能,幕後黑手之間有不合的傾向?”

“你問我?”他捋了一把頭發:“……這麼說還真有點,事先聲明,即使我說覺得有,也是基於直覺,你想要證據我可給出不來。這本應很嚴密的事,但還是被我們在機緣巧合下識破了,若是僥幸,確實可以歡呼一下……要不是,那可就慘了。”

“我……不確定。”提姆說,他握著他的長棍,就像他第一次拿起武器一樣,捏得很緊,捏得他手掌生疼。隨即他看向布萊雷利,突然換了一種鄭重其事地語氣:“我可以相信你嗎?”

他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一個放到時代周刊能當封麵的笑,一個輕鬆而安撫的笑:“——你當然可以相信我。”

……

“不、不、”潘尼沃斯說:“這並不算‘背叛’,即使不管哪個世界的‘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永遠保留著對朋友的忠誠,不過我和那位夫人並沒有主從關係。”

“我們隻是合作,”他緩緩說:“她有她的目的,我有我的目的,僅此而已,要是您想知道起因——”

——“這件事說來話長。”

瑪莎將雙手放在膝蓋上,她的坐姿端正,後背從不挨到靠椅上:“我沒有惡意,我隻是個被多舛的命運折磨了多年的可憐女人……我隻想要我的孩子能過得更好,這沒有什麼錯。”

“……什麼是‘過得更好’?”布魯斯不自覺地攥著沙發,他其實很早就有猜測,更多的是不敢去想……

“簡單來說,”潘尼沃斯說:“瑪莎夫人希望布魯斯老爺能得到幸福,而他得到幸福的方式也十分直接了當——”

“你不希望他繼續當……蝙蝠俠。”坐在沙發上的人抿了一下嘴唇,是啊,多麼顯而易見的答案,多麼——

“可你們要怎麼阻止他當蝙蝠俠?”布萊雷利追問:“他倔得像頭牛,說實話,難道你們打算找給他一對平行世界的父母了事?這是什麼找襪子湊對遊戲嗎,找到一個新的就行——可即使一模一樣,也不再是原來的——”

他好像聽到了潘尼沃斯的笑聲。

這有什麼可笑的?他還沒想通為什麼呢,就聽到對方說:“我很驚訝,您認為平行世界不作數?”

……那不然呢?他還沒開口,潘尼沃斯繼續說了下去:“原本,這就需要您的幫助。”

“我?我能做什麼?再說他不止我一個兒子吧?我有什麼特殊的嗎?”

“您大可不必妄自菲薄,您確實足夠——特殊。”

潘尼沃斯問了他一個問題,您認為什麼是奇跡?

奇跡,一個概念詞彙,簡而言之,就是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而模糊的地方就在這裡,不可能發生而發生了,才配稱之為奇跡,而這就像一個死胎,大前提就是,它得幻滅一切希望。

“您就是這樣一個奇跡。”他深深地凝望著——有著布魯斯麵容的布萊雷利,不過,他們父子本來長得就很像……

“——來講個故事吧。”瑪莎說:“在做什麼之前,我得先為你講講來龍去脈……我本來不想提,沒什麼好提的,我們有的是未來。”

“就從失敗開始——從那個男人的失敗開始。”

第 149 章

很大程度上, 本來,每個人都擁有著一份自己的命運——從如何誕生到怎樣死去。原本,瑪莎也是如此。在那個冷冰冰的夜晚, 她的兒子了無生氣地躺在冰涼的地麵上, 聽不到她的呼喚, 他被人從自己的懷著搶走,裝進裹屍袋,這就是厄運的開端。

她最終還是和托馬斯成了一對怨偶,互相廝殺, 追逐, 宣泄瘋狂, 她也本該死去……她本該在聽到原本世界線的布魯斯成為了蝙蝠俠之時癲狂而悲哀地笑著死去,但是一個熟悉的人救下了她,一個……曾經說要永遠效忠她的人。

潘尼沃斯拄著文明杖, 指揮著幾個混混將她運走, 又搬來一具屍體推到原地。他體貼地將外套蓋到了瑪莎身上,帶走了她。

閃點本該被徹底抹除, 在脫離原本的軌道後,反而被固定下來——按這位不知名世界管家的說法,有人固定下了那個世界,而那個世界說不準還會會上演。

“我們觀測到了許多世界——而每一個、每一個世界,他幾乎都不得善終。”

這讓她本該隨著她死亡的毀滅欲日漸高漲——多可恨啊!多可恨的命運, 多少個世界、多少具屍體——有她的, 有她那丈夫的,還有年幼的布魯斯, 堆積成了屍山血海,就為了成就一個蝙蝠俠, 他憑什麼得拯救早這爛透的哥譚?!

“說起來,那個一個世界也算一個啟發。”潘尼沃斯為布萊雷利整理了一下衣領,由於他還躺著,這讓英國紳士顯得像個殯葬專家。“——關於托馬斯老爺的一些……所作所為。”

就這樣,布萊雷利躺著聽完了一個關於作為蝙蝠俠的托馬斯韋恩的故事——相當一言難儘,為了讓布魯斯不再做蝙蝠俠,他用儘手段,又是搞幻覺又是要複活自己妻子,最後被忍無可忍的布魯斯一拳揍翻在地。

布萊雷利聽得目瞪口呆,他實在想不通這到底是個什麼操作——話說這到底是什麼邏輯啊,說到底打著為你好的旗號來搞出一係列鬼事情這多少過界了吧,再說那已經不是需要你保護的十歲小孩了,而是四十歲一腳能踢骨折一個大塊頭的壯漢了啊!這父母濾鏡是不是太厚了點?

“這算是多餘的控製欲吧。”布萊雷利虛弱地吐槽到,他發現了,他如果想大喊的話肋下的傷口會有點痛的:“‘選擇’這種玩意兒……彆人能給,選不選在自己吧。摁頭硬選那叫選擇嗎?那叫安排。厲害了我的爺……咳咳咳,恕我不能理解。”

潘尼沃斯沒去管他夾在其中的奇奇怪怪的話,他知道這位少爺性格向來是有點跳脫的。他繼續道:“在看完整個故事後,瑪莎夫人也與您有著一致的想法。”

“那個蠢貨!”她回到安全屋後,狂暴地砸碎了一切——玻璃杯、鏡子、燈罩,一切能反光的東西。也許是習慣了——或者說失望了——托馬斯的做法,誰也不知道她對這位伴侶的究竟還抱有幾分真情——哪怕真心實意地想殺了對方也算是其中一種。在看過那個世界,尤其是見證了托馬斯的失敗後,她突然有了一個絕妙的點子……哦,這就像以前,她呆在阿卡姆裡,不時會冒出來的想法,她想,不如由我來……由我來給布魯斯幸福。

“好極了,其實我覺得可能她的做法也不算正常到哪去……”他默默地想,迄今為止,這二位就主要的成就——就是算計他,把他和朋友從東南亞誆到哥譚,然後來了一出小夥竟找到失散多年的富豪父親這種讓多少人羨慕的大戲。

“您還沒回答,和我有什麼關係呢。”他問:“難道還指望我去勸他彆當蝙蝠俠?還是我去接班讓他退休?彆想了,沒門,我不是那塊料。”

“哦,事情很簡單……隻要有您就行。隻要有您就能定位……”他微笑道,不知為何,這笑讓布萊雷利覺得相當不舒服:“——定位到您的母親。”

“……啊?”

沉默半響後,他疑心自己是不是離死不遠了,明明每個單詞都聽得懂,合起來的內容卻讓他茫然無比……他的,什麼?

“之前說到哪了?哦、對,您是個奇跡,因為您——本不應該存在於任·何一個世界線裡,您能理解我的意思嗎?”

“為了您的母親。”他用憐憫的眼神打量著他:“……他曾經動過這樣的念頭:放棄當蝙蝠俠。英雄難過美人關哪,自古以來就是如此。然而,僅僅是念頭,就為她招來了殺身之禍,也許是鐵則,蝙蝠俠從來不能得到幸福,因而,您知道嗎,在發現您的存在的時候,瑪莎夫人簡直欣喜若狂……”

“看哪!”他用高昂的語調,豐富是為了慶祝:“——多少個世界,她都不過是陪葬品,她根本不可能和他修成正果,遑論有孩子!可在這個世界,縱使過程曲折且離奇,居然能您這麼個意外……我願意稱之為奇跡;本來,她是無數棄案中微不足道的一個,但您的出現,讓瑪莎夫人覺得,或許這是個很好的切入點。””——何況,她覺得她很喜歡您,尤其是……她覺得相比起布魯斯其他的孩子,您會更需要她,您已經近十年沒去過撒丁島了,是嗎?您那是根本不敢回去啊!在自認為需要背負那位演員小姐的死的那一刻起……在您心中,‘祖母’是有特殊含義的……“潘尼沃斯說:”何況,她覺得您很像她,雖然,在我看來,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地方,您也確實很像她。“”……“

布萊雷利都不知道要說什麼好——關於那位小醜祖母的部分?他實在沒法把“小醜”和“祖母”聯係在一起,那太恐怖了。不過這種微妙的……讓他幸福就讓他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想法倒是很像一位“祖母”會去考慮的,儘管布魯斯已經四十好幾了……不,應該是他們世界的布魯斯死得太早,他們根本沒接觸過他的成長,才會仍然下意識地認為自己需要給他庇護。

他歎了口氣:“算了,還是聊聊反被聰明誤的事情吧……我承認這次我算是栽了,那麼,您的目的呢?‘

在躺了快半個小時後,他撐著坐了起來,看向那位英國紳士:”——講了那麼多,都是在講瑪莎的目的,您呢?您為什麼救下她,為什麼陪著她到處尋找?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在與她的合作中做了手腳——“”這點我不否認,“他挑了挑眉:”不過,您確實也不夠小心,如果不是我封鎖了哥譚的地下消息,沒讓貓女把流言傳出去,您和布魯斯少爺互換的事情是瞞不過她的。“”呃,對不起……不對,是您乾的?“他想起他當時抽的風,結果傑森的預言完全沒被實現,既沒有被報複,也沒有流言在哥譚下城瘋傳。

現在看來,他們之中隻有潘尼沃斯知道這件事,他沒告訴瑪莎,於是就有了可操縱的空間……

他從潘尼沃斯平穩的敘述中得知了一些更隱秘的,比如小醜女是瑪莎雇傭的,現在又被他雇傭,哈莉需要足夠的錢和艾薇離開哥譚,去找一個世外桃源種植物;而那條提醒他們不要暴露的短信也是他發的,他熟知布魯斯和他朋友之間的所有暗語,所以能毫無破綻地冒充不知道人在哪的紮坦娜……

誰又能想到呢?螳螂捕蟬,這隻貌不起揚的黃雀默默地圍觀了所有——”……你究竟是誰。“

他輕聲呢喃:”阿爾弗雷德,盲鴉,還是漫遊於時空夾縫中的無家可歸者?您的世界又發生了什麼,才會讓您……“”哦,這是個漫長的故事,介於時間緊迫,我可以稍稍為您介紹幾分。“

穿著英倫風衣,脊背筆直的前演員、前特工、前管家、前情報販子……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支口紅。

他熟練地……在臉頰邊劃了兩道……仿佛做過成千上萬次那樣——

他麵龐瘦削,微笑怪異,揭露了自己的最後一個身份:”——如您所見,在我原本的世界裡,我擔任‘小醜’一職。“

他優雅地行了個禮。

第 150 章

這是個充滿殘缺的故事。對於阿爾弗雷德·比格(注)而言, 他的一生也頗具黑色幽默的色彩——在看他小時候格外喜愛查理·卓彆林的份上,當他同大臣家的女兒在觥籌交錯的宴會中躲入長長的桌布下,掀開一角, 往外觀察著形形色色的人——並將其神態牢記於心時, 他真的以為自己能成為一位戲劇演員, 揣摩彆人,然後登台演出。

然而事與願違,在他十五歲那年,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 英法與德國開啟了靜坐戰, 他當時就預感, 這不過是在自欺欺人,德國恐怕不會真的因為他們不動彈就會專心去咬蘇聯佬,從而放過他們。

沒過多久, 預言成真, 他就懷著年輕人一貫的熱忱和對祖國的奉獻精神,在父親好友的介紹下加入了軍情六處, 並改名為潘尼沃斯。當然,初期也是荒謬輩出,曾經一度打擊了他的信心,後來他重整旗鼓,數次出生入死, 為盟軍竊取情報, 幫助反抗組織逃脫蓋世太保的追捕。那是一段驚心動魄的日子,卻不是那麼地令人懷念, 殘酷的戰爭毀滅了太多。

二戰結束後,他曾經留任過一段時間, 還差點被派去蘇聯,而在和他當時的上司金菲爾比的一次長談中,這位先生意味深長地勸他遠離這一切。

戰爭已經結束了,你還那麼年輕……完全可以去實現自己演員夢。

他被說服了,於是順理成章地退出,並且真的去當了一段時間的演員,也收獲了愛情,國際上的波詭雲譎仿佛已經和他無關,那時的他隻是一個普通人,過去的檔案將被長久封存,然而,曆史上的無名英雄太多,他從不介意這個。好景不長,他收到了父親的病危通知。

在經曆了一場下著小雨,被潮濕泥土氣息所包圍的葬禮後,他看向屬於不列顛的陰沉天空……他還不知道,未來的他抬頭時,這陰翳才是他一生中最虔誠的信徒,漂洋過海,他隻要伸出手,隨時都能接到一滴雨水。

遵從了父親遺願的阿爾弗雷德拎著箱子,前往了美國,成為了韋恩家的管家。

到這裡為止,一切都隻是阿爾弗雷德·潘尼沃斯那從未訴說過的、明明沉重無比,卻遙遠得讓人難以想象的過去,曆史有條不紊地走著它應有的進程……一對夫婦帶著孩子走入暗巷,兩聲槍響。

誰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很遺憾,我那邊的布魯斯少爺與他的同位體並不相同……他在危機時刻擋在了母親的身前,可惜子彈同時射穿過了他們倆——布魯斯少爺的頭顱,瑪莎夫人的胸口,奇跡的是,布魯斯少爺大難不死,這也並非沒有先例,隻是,他的腦部或許依舊受到了損害。”他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在他學成歸來後,他開始在夜間行俠仗義,不知不覺中,他綜合了他們所有的特點,捏造出了一位特殊的幻覺——他叫管那東西叫‘小醜’。”

“相比起實際的敵人,那更像是他對整個哥譚印象的總和,他成夜成夜地睡不著……他經常在噩夢中大喊——小醜在哪!”

“所以……”

“所以。”他平淡地說:“順應布魯斯少爺的期望……按照他的側寫和分析,我扮演了小醜,我還算有點演員的天賦……哦,希望您見諒,這算是我個人的自吹自擂,至少,布魯斯少爺從未發現。”

這不是純純燈下黑嗎?而且你還真慣著他啊?布萊雷利一時間不知作何回答,這也太……諷刺了一點。在那位隔壁世界的布魯斯失去父母後,作為監護人,阿爾弗雷德為那位不幸陷入幻覺的孩子做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最無力的地方就在於,好像從那聲槍響開始,事態就在不受控製地往糟糕的地方走,一往無前地往歧途上靠攏,沒有任何回返的餘地。

“讓您見笑了。”潘尼沃斯說。

“然後呢?他……他死了,是不是?不然您也不會流落到其他世界。”

布萊雷利說完這句,立馬閉上了嘴,他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這位小醜阿福(這稱呼多少是有點恐怖了)的神情,而英國紳士隻是輕微了沉默了一下:“不必驚慌,布萊雷利少爺,確實如此。”他似乎不想多談這個話題:“……之後,機緣巧合之下,我找到了穿越平行世界的方法……當我得知其他世界確實有‘小醜’這一存在時,我曾經也懷疑,是否是我錯怪了布魯斯少爺。”

“……也許,小醜就是個符號。”布萊雷利說,這類代號人是這樣的,麵罩下可以是任何人:“並不指特定的人,其他世界的蝙蝠俠也不會特指布魯斯,就像您說的,他的父親也是蝙蝠俠。”

“不錯,有些世界的蝙蝠俠是戈登先生,有些世界我也曾經擔任蝙蝠俠一職,隻是大部分世界裡,蝙蝠俠依舊歸布魯斯·韋恩所有。”

“至於瑪莎夫人,我擔任過小醜,也知道大部分的小醜過於危險——而瑪莎夫人恰好是能讓我觀察‘小醜’個體差異,又能達成一致目標的那位。”

這番話讓布萊雷利陷入沉思:如果說瑪莎的目標是通過讓他老婆孩子熱炕頭,此處就是針對布魯斯,那小醜阿福的目標是什麼?消彌蝙蝠俠的意義?還是說找個彆人給他頂班?達米安可能願意吧,但是這壓根就違背了布魯斯的個人意願。

他直覺阿福圖謀更大,缺少信息的他腦子近乎停擺,然而,正當阿福以為這位少爺會想他展現出來的那樣,擺爛到事情徹底終結之前,他猛然發難,借著蝙蝠俠肉.體的慣性從地上一躍而起,小醜阿福甩出拐杖,纏住了他擲出的鉤爪槍!而布萊雷利並不是想趁機逃走,他扔出一支蝙蝠鏢,而阿福也恰時用一張小醜牌進行攔截!

“碰!!”

一陣煙霧爆炸騰起,待煙霧散去,文明棍的棍尖,正架在他的喉嚨出,而他的手刃正直抵對方的心臟。

一盤棋局。

撥開迷霧後,他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一開始,也許是他和阿福在互相試探、沒什麼意義地撥弄黑白的棋子,後來,他開始收網,他蹙著眉頭,咬著指節,思索對策。那時候,他身邊隻有他的朋友。

對弈拉鋸、僵持,戰場在逐漸擴大。

——走這裡。有人說,對方點了點其中一格。

他偏過頭,是誰?是誰在履行職責?就像幼時陪在他身邊下棋的雅各布那樣?

——不要怕。對方垂下眼睛,無聲地說,不要怕,走吧。接下來交給我。

在布萊雷利輸了第一局後,布魯斯接過第一輪交鋒留下的、不算好看的殘局,繼續沉默地移動,尋找突破口,麵前是笑吟吟的女人,是母親,也是敵人。

他繼續和她下著棋,桌麵上隻有棋子互相磕碰的聲音,瑪莎身邊站著永遠冷靜理智的管家,布萊雷利扶著椅子把手,看著移動的棋子,明麵上是二對二,一開始確實如此。

——嘿,你確定不帶上我——我們?

有人從高背椅背後繞了出來,越來越多的人走到他的身邊。迪克站在他的右側,史蒂芬妮探頭看向對麵,達米安給他整理棋子,提姆為他保障退路,卡珊德拉靜靜地靠在他的座椅旁,而傑森揣著手,抵在他的靠背後;是他們所有人——合夥布下,並參與進了這一場棋局,所有人都是棋手,所有人都是棋子,拚儘全力,隻要能掙出個一線生機……而對麵雖然掌控全局,卻各懷鬼胎。

“啪。”

“請您靜觀其變。”阿福感覺到水滴從自己的臉上滑落,弄花了妝容。這不亞於一種溫柔的威脅,布萊雷利想,這張臉好像沒能喚起他的多少思念之情。

“是啊,還未到有定論的時刻。”布萊雷利輕鬆地說:“第一次輸了算個教訓,我未必輸第二次。”

不知不覺中,一場雨又開始下了起來。

……

……

他沒想過這個。

他在一瞬間還有些希望,這是個錯亂的夢,隨即,他想起來,他確實身處夢中,也確實直麵錯亂,畸形的而病態的愛——可到底,這也是一份他奢求不來的愛。

他靜止於瑪莎的雙眼中,好像個除了呼氣並沒有其他作用的玩偶——玩偶,他想,也許吧,在瑪莎敘述的那個關於他……另一個世界的、父親的所作所為中,他就是個負責上演闔家團圓故事的玩偶、一個主人公。隨即,一個聲音不以為然地在他耳邊說:那麼,此時的你就不是玩偶了嗎?沒完沒了地穿梭在痛苦和厄運中,滾石碾過草地,一遍又一遍,直到草地變成荒丘,這就是你——一介凡人妄圖拯救的代價。

“我不會那件事再度發生,你也不願意你的父親遭受如此折磨吧?好孩子,來,來……”她站起身,牽過他的手,這差點讓他縮了回去,可又下意識地回握。這反應讓瑪莎很滿意,他們站了起來,嘩啦一下,夢的場景又改變了……

這次,他們重新回到了那個寬闊的、巨大的平台,金液澄澈,漣漪起伏,仿佛沉睡時的呼吸。

“一般來說……龍脈之上通常會長有蒼天的巨木,或是令人不老的泉水。這不過是這龐大源泉的一個分流,就像一隻巨獸的爪子末端,龍脈知曉過去、現在和未來。”

“……”

預知未來?這確實是一項便利的技能,隻是布魯斯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外圍隻能看到過去,如果要知道未來,得走到中央去。”她說:“我知道你有疑慮,你如果不相信我,大可走到中央去看看,我是否完成了對你的承諾,而且從前到現在,我從沒有虧待過你和你的朋友半分……”

如果說她的一部分安排是通過龍脈得到的信息來推演,那絕對也隻是局部的信息,不然她不可能還管我叫阿祖羅……就在他緊急思考對策時,一條石路已經從金湖中浮了上來,以他對“小醜”的了解,前頭絕對有大坑!

他在走到一半時,立馬停住不動了。

“怎麼了?”她咯咯笑了一下,這讓他毛骨悚然。布魯斯垂下眼睛,說:“那你想過他的……看法嗎?”

“自始至終,你問的‘我’的看法,那他呢?你想過布魯斯的想法嗎?”

“布魯斯……”她在那一瞬間虛弱了一下,是啊,布魯斯,她是為了布魯斯,且她自認比托馬斯要更懂布魯斯:“他到最後也不懂他的父親,那個男人本身就是錯的……但是他到最後一定會理解我。”

“為什麼?”他沙啞地問:“他選擇蝙蝠俠,他不是也起誓了。”

“那是他沒得選!弘揚正義的方法很多,不一定非得當蝙蝠俠不可——而且、而且,你不知道,他太累了,背負了那麼多期待,那麼多世人的惡意——一個殺人的蝙蝠俠和一個不殺人的蝙蝠俠在我看來毫無區彆,照樣有人苛責,照樣有人怨恨!他想要幸福我就給他幸福——哪怕他想要的是安寧我也可以給他!他能產生過一次不當蝙蝠俠的念頭,就能有第二次,隻要好好謀劃,你知道嗎?這個計劃不成功,也有下一個——”

她歇斯底裡地尖叫著,幾乎是發瘋一樣把人往深處推,石路狹窄,一不留神就會掉進去,他護著瑪莎不讓她落入水中,自己卻不小心踩進去一腳——他用相當出色的平衡穩了回來,這時候他們已經到了接近深處的地方。

“夠了!”

他說,下一秒,他猛地一拉——

還在發瘋的瑪莎被他攬入了懷中。

“……彆再費功夫了。”他懷抱她,指尖顫抖,自槍聲響起後的那份心悸從未消失,困獸在他胸中橫衝直撞,可他早已不是那個跪在父母屍首麵前茫然無措的男孩。

這卑鄙的愛、這可怕的愛,他不知道那個麵對托馬斯的自己是什麼心境,暴怒?痛苦?可麵對瑪莎時,他想起了……自己。他多少次失去,多少次輾轉反側,一個人的死亡將永遠永遠帶走另一個人的一部分……

布萊雷利身上總是柑橘和苦橙花的氣味,而布魯斯身上是無法被去除的雨水、血液和硝煙的氣味。

而此時,異變突生——

原本處於寂靜中的龍脈好像——翻了個身,它像岩漿一樣暴漲!山體開始搖晃,而且比上次來的更猛烈——且伴隨了一條上次沒有、這次卻從心裡升上來的認知。

——祂在蘇醒。

這認知讓瑪莎一愣,她滿臉不可思議:“……不對!龍脈的主流並不在這裡,這不過是個被牽引過來的分支,怎麼可能讓本體蘇醒……不、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瑪莎同樣有著小醜在情緒緊張時難以控製大笑的毛病。

“哈、哈哈哈哈哈……你、你不是阿祖羅……!憑借那孩子的權重不可能、哈哈哈哈哈……你是……你是布魯斯!!”她的尖叫道。

“真要是清水一潭也有點可怕……”他前所未有的平靜,藍眼像被月光照亮的粼粼大海,成千上萬的星屑碎在其中,“但世界擁擠不堪……媽媽。”

來不及逃了。他冷靜地想,他握著瑪莎的手,不讓她離開。這樣也好……一切為他而起,那也應該由他而終。

——轟!

一道姍姍來遲的烈焰騰起,在纏繞上他的那一刻,迢遙的號角被吹響,命運的權杖擊碎此岸——

螺旋開始倒退,未來追懷昨日的自己,天空渺小,人性崇高,世界開始彌合至破裂之前的混沌——

——“嗡!”

祂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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