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頑固一男的。”他悶悶不樂地說:“專斷獨行!不聽人勸!擰巴!還不會說話!你就不能委婉一點!你當布魯西時的甜言蜜語呢!”
他叭叭抱怨了一大堆,聽慣了迪克抱怨的布魯斯看著茫茫大海,海鷗盤旋在天空,世界如此廣闊——
最後,在他委屈巴巴的控訴中,布魯斯歎了口氣,說:“……你說,你能被定義。”
“雖然我的原話不是這個,但你還是很會抓關鍵的嘛。”他彎了彎嘴角。
“……也就是說,也許你並不是總想重啟?所以才想試探我的想法,你想找一條出路……當然,沒準還出於一個因素:孤獨。”
“誰知道呢。”
“如果我認為你有‘具有薩拉路性質的複活’這一條特製,你也會真的擁有嗎?”
“那我也不確定啊?你不妨說說看,布魯斯。”
像個修改器……布魯斯想,但他沉吟片刻:“古代中國人通常把龍脈視作一種能源,但我想,也許你更傾向於一種……造物的基礎?是不是?”
“這是你在被時間流重刷時得到結論?一般人會在接觸到的瞬間就失去意識,所以我才說你有資質。”
“龍脈並不止地球有,在全宇宙都有。”他隱隱抓住了什麼,男孩兒背著雙手,靜靜地看著他:“——你是造物的基石。”他用斷定的語氣說:“是一種……造物之外的造物,一種在絕境中的絕境才會出現的物質,你是一種活著的金屬,能為我——我們,能為每一條時間線、每一個立圖拯救世界、人類、愛和真理的英雄們,帶來顛覆性的希望的存在。”
“——在此前提下,在此拯救下,你記錄一切,你是——”
男孩沐浴著海風,緩緩闔上雙眸。
X金屬離開了。
“……你們談完了?”
迪克·格雷森說,他揉揉眼睛,被差點沒把沙子揉進去。他打了個哈欠:“真是漫長,傑森說構築屏障來著……這裡是他構築的世界,大概。”
他看向遠處的駁船,船上是一些破爛的麻繩、漁具和一柄沉甸甸的錨,船身被人釘了一塊木板,上麵寫著:歸期未定,格雷森夫婦留。
迪克早已經過了需要抬頭仰望他的年紀了,乍一看還很新鮮,就像他們兜兜轉轉那麼多年,最終還是回到了起點,他仔細看了布魯斯好久——布魯斯的臉,而不是布萊雷利的,迪克確信了他們其實還是有不同之處,隻是布魯斯的青年時期實在是太遠了,遠到你越是拚命回想,就越是抓不住。
他握住了布魯斯的兩根手指,然後拉著布魯斯往前走。青年也彎下腰,沉默地被他抓住,他們走出沙灘,走到亂石和灌木生長的陸地中;他們爬上山丘,細草掃過他們的裸露的腳踝,無名的花朵點綴在蓬亂的草叢中,他像引領著一個出走多年、已忘懷鄉音的父親那樣,領著他向前。
山地上建著一座褐紅色的、做了抬高處理的漁屋,屋頂是鐵板鋪成的,連年的風吹日曬剝去了原本的顏色,隻剩下鋼鐵那素銀的本貌;迪克三步並兩步踩上樓梯,走到平台上。
他推開了小屋的門,然後自然地和裡頭的人打招呼:“我們回來啦。”
“歡迎回來。”正在坐沙發上的——同樣是十歲的男孩兒——提姆說,他小幅度地揮揮手,而他腿上正蜷縮著一個小女孩,她身上蓋著一件成人的外套,金發睡得亂七八糟,提姆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迪克趕緊捂住了嘴。
整個房間雜而不亂,魚竿和塑料桶靠在一起,木桌上放著幾件奇怪的陶藝作品、書本、被打磨得光滑的各色石頭、鋼筆還有信箋、蝙蝠形狀的裁紙刀、製作到一半的飛蠅,漂亮的羽毛被綁在一起,掛在了麵朝大海的窗口;鍋爐上是尚有餘溫的湯汁,散發著肉桂和蜂蜜的香氣;窗戶的另一邊,是一架老鋼琴。
他站在門口,看著迪克熟練地搬來椅子,看著那些做到一半的木工、火爐中殘存的灰燼,他突然生出了一種流淚的衝動——他就像一位總在出海航行,卻什麼都沒能給他們帶回來的窘迫父親,他拖著疲憊的回到家,竟也總能獲得這些孩子的諒解與寬容。
“這次的陣仗夠大,不是嗎?”提姆說:“我睜開眼就在這兒了……話說,事急從權,回去後你可彆又說些什麼不謹慎啦之類的話……”
提姆深知,要甩鍋趁早,但是下一秒,他,迪克和史蒂芬妮就一起落入了一個懷抱——一個溫暖的、帶著海風味道的懷抱:“謝謝。”
“唔。”夾在中間的史蒂芬妮好像沒有要醒的意思,迪克和提姆不約而同地回應了他的擁抱,他放開了他們,“其他人呢?”
“其他人在外邊吧?”他說:“去找他們回來吧。”
提姆微笑著:“——把他們找回來吧。”
“……好。”
在他推門出去的時候,他聽到了女孩夢囈般的聲音:“……大家都很愛你的,布魯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