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熙景半是好奇半是忐忑的走進內室時,縣衙前堂,雁引正一五一十的稟告著小院裡的一幕:“……片刻前紀嬪匆匆離開,跟腳讓心腹宮女借著到花園裡折花,給一名侍衛塞了東西,底下人離得遠沒看清楚,隻覺得像是信物。”
“懋婕妤單獨跟宮女熙樂在屋子裡待了會兒,就將熙樂打發去小廚房看火,卻喊了宮女熙景到跟前,此刻約莫正在說話。”
淳嘉帝笑了笑:“由著她們鬨去。”
雁引躊躇道:“但是懋婕妤……”
紀嬪那兒他不是很擔心,畢竟這是入宮好些年的老人了,什麼脾性什麼手段在紀氏什麼地位手底下大約有多少能用的人……皇帝浸淫宮闈八年,心裡多少有數,既然任憑紀太後將人留下來,當然有著對策。
然而雲風篁實在太會鬨騰,哪怕論家世比紀氏差了遠了,卻還是讓人難以小覷。
“懋婕妤不可能跟紀氏共進退的。”皇帝端起茶水呷了口,淡淡說,“你看著罷,她這會兒已經覺得不對勁了,隻是吃不準局勢到了哪一步,所以還是召了紀嬪過去商議對策,試圖扭轉勝敗……但她那性.子,怎麼可能將生死榮辱都交給旁人?眼下紀嬪走了,她必然是想方設法的為自己考慮了。”
“為自己考慮?”雁引咀嚼著這句話,有些不解的請教,“陛下,懋婕妤如今還能怎麼為自己考慮?”
她總不能賣了紀氏投靠皇帝罷?
這倒不是雁引對雲風篁的忠誠有信心,這可是一進宮就賣了淑妃的人,誰會信她跟紀氏同生共死?
關鍵是紀氏那邊之所以一再信任雲風篁,甚至在鄴國公夫人遇刺的事情上,滿腹疑慮也仍舊給了這婕妤一個交投名狀的機會,不是她甜言蜜語說的好,也不是忠心表的到位,而是她跟袁氏姑侄的罅隙,注定了選擇皇帝這條路走不通!
這要是換個性情柔軟些的,興許還可能在大勢麵前做低伏小,用匍匐在袁楝娘跟袁太後足前苦苦哀求來祈願一線生機。
然而就雲風篁入宮以來的表現,這種可能性實在不高……
“叫人看好了紀明還有袁棵就是。”皇帝聞言無聲的笑了笑,卻沒有回答他的意思。
而此刻,小院裡,熙景正緊張的咽了咽口水,確認道:“婢子……婢子去求見海西侯?可這裡是萬年縣,海西侯他……”
“海西侯人已經來萬年縣了,昨晚在門口站了一晚上求見陛下,但陛下沒見,今早陳竹稟告的,你忘了?”雲風篁平靜道,“他這會兒要麼還在門口繼續求見,要麼就是暫時尋個地方歇息去了,總之人肯定還在縣城!”
熙景捏著衣角有點不知所措,她是那種愛出風頭的性格,哪怕跟熙樂關係好呢也要在雲風篁跟前爭個高下,按說被主子委以重任隻會覺得驕傲不會有什麼畏縮。
問題是,她是個宮女!
她概念裡各種差使那都是跟三宮六院打交道,自覺皇後身邊出來的,那是沒有什麼怕的!
誰知道雲風篁開口就讓她去找海西侯,雖然知道海西侯是皇後之父,論起來也是自己人,但……
那也是廟堂重臣!
熙景不僅感到怯場,關鍵是她察覺到事情好像有點不對?
這個級彆的勾心鬥角她真的配參加麼……
“但婢子要是在門口找不到海西侯……”熙景下意識的想推脫,可是才說了一句話就被雲風篁不耐煩的打斷了:“那你
就去死吧這麼點兒事情都做不成,本宮要你何用!”
熙景:“……”
知道這主子說的可未必是氣話,她趕緊趕緊挽救,“娘娘息怒,婢子隻是擔心自己愚鈍,會耽誤娘娘的事情,絕對沒有其他意思!婢子這就去門口找海西侯,卻不知道找到了海西侯,婢子該做什麼說什麼?”
見她還算知趣,雲風篁這才神色稍緩,冷哼著指點:“海西侯欲求見陛下而未果,就算人離開了,豈能不留下耳目在縣衙周圍看著,以備再次求見?你去門口找不到海西侯,大可以找他留下來的人轉達口信。”
頓了頓,她示意熙景上前,附耳悄言數句,聽的熙景麵色如土,險些驚叫出聲!
雲風篁卻是若無其事的,淡淡道:“好了,趁陛下還在前頭,你趕緊的去去晚了,耽誤的可不隻是本宮的事情!”
聽出這話裡委婉的威脅,熙景戰戰兢兢的行禮:“是……是!”
目送她離開,雲風篁目光閃爍,屈指敲著桌麵,凝神苦思。
眼下的局勢很清楚了,皇帝蟄伏八年才找到機會親自刺殺鄴國公夫人,借著丁憂拖住了紀氏子弟,得到親政跟奪權的機會,為防紀氏孝滿之後卷土重來,自然不敢怠慢,須得趁勢進擊鄭鳳的案子八成不過是讓皇帝能夠甩開太皇太後以及三位太後還有皇後等宗親長輩,以及絕大部分朝臣,單獨留在萬年縣的借口。
畢竟這位天子從登基開始,就無時無刻不處在被前朝後宮監督的範圍裡。
難得此番後宮隻雲風篁跟紀暮紫、伊杏恩一妃二嬪在,臣子呢除了幾個伴讀還有為了兒子連夜趕過來的一侯爵一伯爵外,要麼隨太皇太後鳳駕在去綺山的路上,要麼留守帝京,算是皇帝踐祚以來,身邊耳目最少、約束最小、最適合大展拳腳的時候了。
被告踐踏青苗殘害無辜的鄭鳳、風評不畏權貴性情倔強的杜清蕙這兩位的特殊身份,以及皇帝親政迄今一直表現平平,甚至不曾當眾提出過什麼意見的低調,終究還是麻痹到了絕大部分人,以為天子要麼年少氣盛想明察秋毫一把,要麼想借這個案子展現英明神武。
總之鄭鳳是鄭具的義子,杜清蕙是崔琬的學生,誰能想到,皇帝真正的目標,是紀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