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我不曾前來帝京,而是跟族中姊妹一樣,被送入家廟,或者倉促許配人家。興許我這輩子到死都不知道,我原本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姻緣是怎麼沒有的;我原本注定的順風順水的人生又是怎麼荒涼的?”
見公襄霄想說什麼,她譏誚一笑,“世子是不是想說,就算之前有著種種的遺憾,但若此番與阿麓遠走高飛,好歹也能彌補一二?”
公襄霄冷然道:“隻可惜宮中富貴,非常人所能有。”
“宮中富貴的確不是尋常人家能有的。”雲風篁哼笑道,“隻是這份富貴,歸根到底隻有少數人能夠享受到。今日我為妃,自是驕行眾人,金尊玉貴。他日一朝貶落,譬如崔氏,又怎知前途在何方?這個道理,我很清楚。”
“若是如此。”公襄霄嗤笑了一聲,顯然不信,隻道,“婕妤何必使得心筠兄黯然而去?難不成,婕妤自覺已然為陛下侍寢過,配不上心筠兄,這才拒絕?”
說到最後一句,他冷冰冰的笑了幾聲,諷刺之意,溢於言表。
雲風篁也不在意,淡聲道:“因為我已經妥協了好幾次了。”
見公襄霄皺眉,她懶洋洋的說,“跟戚氏退親是第
一次;在孔雀坡拒絕同阿麓私奔是第二次;來帝京後收斂本性到處鑽營奉承是第三次……自從三年前突遭變故以來,我一忍再忍,忍到心頭滴血,隻求許個敦厚人家,相夫教子過這一輩子。對於我的出身我的才貌來說,這樣的心願難道過分麼?難道不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情?!”
“結果呢?”
結果謝氏已經在寫信跟江氏商量甲乙丙丁了,一道懿旨讓她直接進了宮!
“那天我姑姑哭著回去跟我說進宮這事兒時,我忽然就想明白了。”雲風篁認真道,“前人說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有時候過日子也是這樣,早知後來,當初不如一步不退,不退親,不離開北地,直接投靠攝政王府……世子你說,結果跟現在比,哪個更好?”
公襄霄沉默。
雲風篁也沒要他回答,冷笑了一聲道,“可惜沒有早知道當初戚氏謝氏那幾家,就是抱著祖訓不放不想貿然卷進帝京貴人們的爭鬥,寧可讓嫡子嫡女吃點虧,畢竟傾心相戀的又不是他們自己,我跟阿麓退親之後也不是就尋不著其他人婚嫁了,這點兒代價避過一次渾水的麻煩,對於家族來說當然是劃得來的。”
“可如今我人在宮闈,阿麓入了攝政王府,兩家之前的打算,竟是一個也沒能成功不說,局勢反倒更壞了點。”
“至少當初硬頂下來的話,未必會跟翼國公府結下死仇!”
“我跟阿麓也不需要分開!”
她籲了口氣,緩緩道,“不管家裡願意不願意繼續忍,我反正是不願意了。難為這三年來我看雲氏的臉色還沒看夠,明知道前途陷阱重重,還要繼續看你們攝政王府的臉色?坦白說罷,我要是在宮裡沒混出什麼名堂來,衝著跟阿麓的情分,我也不是不能賭一把,就這麼跟他走。”
“可我現在已經有著布局,做什麼要將未來交在你們這些我根本不能相信的人手裡做主?”
公襄霄硬聲道:“你的布局?如今前朝後宮什麼情況,你這等出身,能做什麼手腳?不過是貽笑大方罷了!”
“世子也不必套我的話。”雲風篁哼了一聲,說道,“阿麓這些日子賴你照顧,我也很承這份情。如今他去了軍中,還請世子繼續看顧些,作為回報,接下來世子但凡有什麼吩咐,力所能及的,我自不會推辭。”
公襄霄被氣笑了:“力所能及?這些日子你從本世子處得了多少好處便宜,有所回報難道不是應該的?!本世子真是好奇,心筠兄在你心目中到底有多少分量?”
“首先,本宮必須保證自己好好兒的,這樣,才能為世子長長久久的做事。”雲風篁看著他,嘴角微勾,眼中卻毫無笑色,道,“其次,本宮也必須保證自己好好兒的,這樣,往後才能有跟阿麓重聚的機會。是吧?”
言外之意,隻要本宮在,你們王府不好好照顧戚九麓,本宮就給你們記上一筆!
到時候,大家走著瞧!
聽出她話中委婉的要挾,公襄霄麵上怒色一盛,張口欲罵,但話到嘴邊,覷著這人磐石般毫無搖動的神情,卻又覺得索然無味,最終沉著臉,說道:“本世子可不敢指望婕妤什麼!”
然後也沒心情繼續留下來,匆匆一拱手就待要走,卻被雲風篁喊住,問他:“熙樂怎麼會在陛下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