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淳嘉七年中秋次日傍晚,伴隨著最後一縷夕陽餘暉沒入地坪,早產的悅修媛幾近掙命,生下了淳嘉帝的長子。
不足七個月的嬰孩落地時幾乎整個都是青紫色,雙眸緊閉,小臉皺巴巴的,雲風篁覺得這大概是世界上最醜陋的小孩子了而且他還一聲不吭!
救不了了埋了吧。
這念頭才在她心裡轉過,旁邊太醫卻將孩子接了過去,一番拍打,竟傳出了一聲細弱的嬰啼。
“你聽見了麼?”袁太後撐了一天,早就吃不消了,聞言原本都快哭乾的眼窩重又淚水漣漣,問已經昏睡過去的袁楝娘,“孩子是活著的!!!”
袁楝娘一動不動。
太後稍稍冷靜,雲風篁已然跪倒在地,柔聲道:“妾身恭喜太後娘娘,喜得皇長孫!”
她這一帶頭,整個產房都是恭賀聲,太後眼淚止都止不住,又是哭,又是笑,搭在蘸柳臂間的手,不住顫抖,哆嗦著道:“沒想到……哀家也有抱上孫兒的這日!”
蘸柳也是淚水漣漣,用力點著頭,竟說不出話來從淳嘉登基大婚以來,這宮裡的妃嬪妊娠的不在少數,因著各種原因小產的卻更多,那時候天子韜光養晦,袁太後與曲太後都深鎖宮門,對著紀皇後一個晚輩尚且戰戰兢兢,廟堂是攝政王、紀氏、鄭具、崔琬的廟堂;後宮是紀氏、鄭氏的後宮。
袁楝娘總說這些年來過的委實太煎熬,其實對於袁太後,對於淳嘉何嘗不是?
袁太後甚至一度以為,當年一時的貪心,需要用淳嘉步上孝宗後塵去償還。
隻是孝宗那會兒,前朝後宮為了他膝下無子操透了心,是這位先帝自己命中無子,後妃連生三位公主,竟無一個是男嗣。
淳嘉卻是……
直到這一刻,儘管這個孩子早產,儘管他可能活不了太久,儘管那哭聲微弱的仿佛隨時隨地會停止,袁太後卻還是有種,心口大石落下的放鬆。
她的皇兒不會無嗣了。
這個孩子之後,會有更多的孩子漸次降生。
那些皇嗣會更健壯,一定可以順順利利的長大,中氣十足的喊她“皇祖母”。三兩個就能吵的春慵宮內外不得安寧,沒準再大點還會勾心鬥角的爭寵……這些事情對於許多人來說是極尋常甚至厭煩的,對於太後來說,卻是渴慕已久而不可得的煙火人間。
袁太後良久才止住淚水,見雲風篁仍舊跪在地上,忙親手拉了她起來,柔聲道:“好孩子,今兒個,可是辛苦你了。”
太後這麼說,顯然已經從激動之中緩和過來。
雲風篁不敢怠慢,抿嘴一笑:“宮裡這會兒不知道多少人想看小皇子而不可得,妾身沾太後娘娘的光,可是比陛下還先見著小皇子,歡喜沾了便宜還來不及,哪裡來的辛苦?”
這話提醒了袁太後,問左右:“陛下呢?孩子太小了,彆抱出去吹風,讓陛下進來,在門口瞧瞧罷。”
結果一個宮女出去了下,很快回來,尷尬道:“回太後娘娘的話,陛下剛才已經走了,走之前,還讓人進來勸您先回宮休憩會兒,等結果出來了,再遣人去通知您!”
“……”袁太後麵上原本的慈和瞬間僵住,
蘸柳在旁想說什麼又住了嘴,其實剛剛淳嘉離開的時候派人進來勸太後,她就在旁邊,隻是那會兒太後心思全放在了袁楝娘身上,壓根沒注意。
她明白淳嘉的用意,倒也不至於純粹是對袁楝娘不在意,不過是跟之前所有人想的那樣,覺得袁楝娘這孩子,八成是活不了了。
如此乾脆不見,也不看袁楝娘這會兒的悲傷痛苦,等以後聽到噩耗,也沒那麼難受。
之所以勸太後走,也是怕袁太後看到了吃不消。
站在蘸柳的立場上她是支持淳嘉的,畢竟在她眼裡,袁太後比袁楝娘重要。
可對於袁太後來說,即使淳嘉是她當親生兒子養
大的,這般舉止,也讓她覺得,有些心冷。
“莫不是前朝發生了什麼事情?”彆說袁太後了,哪怕是這會兒對於袁楝娘大難不死還生下皇長子恨之入骨的雲風篁,都有點看不下去了,乾咳一聲,出言圓場,“太後娘娘,許是陛下不得不離開,卻怕人多眼雜……”
袁太後麵上肌肉抽動一陣,好一會兒,才淡淡道:“也是。不過哀家不問政事,就不打聽了。回頭,再讓人去跟皇兒報喜罷。”
她轉頭看了眼還被太醫抱著的小皇子,眉宇之間流露出一抹悲戚,道,“小皇子的乳名,就叫做……狸奴。”
一群人沉默了會兒,才道:“是。”
這時候皇家子嗣,才落地一般是不會急著取名字的。
一則是要讓欽天監根據生辰八字算過,圈定範疇,再請天子禦筆欽定;二則是怕留不住。
袁太後剛剛所以根本沒提這事兒,結果忽然給小皇子取了乳名,顯然是覺得,淳嘉這般冷淡,八成是不會為這孩子費心,更遑論取名了取了名字,少不得上心,之後,若是孩子留不住,就是傷心。
淳嘉連在產房外等個結果都不肯,何況其他?
當然,太後以“狸奴”為小皇子乳名,約莫也是希望這孩子能夠如同宮中到處可見的狸貓一樣,健壯生長,平平安安的活下來。
“辰光也不早了,哀家該回去了。”給這既是長孫又是侄孫的孩子取了乳名,太後也沒了興致,低聲叮囑了一番袁朱等人照顧好袁楝娘母子,就起了身,“有什麼事情,儘管打發人去春慵宮。”
“太後娘娘。”雲風篁忙說,“您忙了這許久,一準累了。這邊妾身會照應著的,要不有事兒還是讓他們去絢晴宮罷!妾身讓人留著燈,不拘白天黑夜,都成!”
她說這番話時頗為苦澀,她才不想這麼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