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回事?朕卻記不得了。”索性淳嘉反應迅速,一臉正色的說道,“倒是記得那晚月下看美人,人比花嬌,以至於被你晾在閣外,都生不起氣來。”
雲風篁幽幽說道:“要真的覺得妾身人比花嬌啊您還舍得趕妾身走?陛下就會騙妾身。”
“那不是看你大晚上的在空明池裡待著,怕你著了冷,心疼麼?”淳嘉柔聲道,“偏那會兒你又不肯聽朕的,鬨到後來朕也隻能陪你回去了。結果你還戲弄了朕一把,真正淘氣!”
這要不是知曉來龍去脈,雲風篁都差點信以為真了。
她心道這天子是越來越會睜著眼睛說瞎話了,因著是皇帝,許多時候還不能直言戳穿他,嘖!
“妾身那哪裡是淘氣?還不是看大晚上的,想陪著陛下?”雲風篁輕嗔了一句,就抱著皇帝的手臂撒嬌,說好久沒聽陛下吹笛了,今晚上想聽一回,“陛下就答應了妾身罷!”
這不是什麼為難的事情,淳嘉故意推拒了兩回,讓她再三撒嬌央求了,這才矜持著答應下來,讓雁引回去醒心堂取慣用的玉笛來。
因著這一年皇帝政務格外繁忙,好久沒有這種興致了,玉笛也不知道放去了哪個角落裡,雁引這一去就耗費了不少辰光,等他帶著笛子回到借月小築,這邊晚膳都已經用過,帝妃正在後院的涼亭裡說著話。
借月小築是四妃的規格,占地比蘭舟夜雨閣還要寬敞些,主屋掩映在茂密的花木之間,四周都是鬱鬱蔥蔥的奇花異草。
這後院更是鑿引山泉,辟了個可以泛舟的池子。
雖然不若空明池那樣廣闊悠遠,勾連多處,勝在可以獨享。
涼亭臨水而建,有小半直接淩空在池麵上,這季節在山下是荷花盛開了,但山間寒涼,池中隻零星開著些花朵兒,被高懸池畔的燈火照成一團團氤氳的粉紅粉白。
淡淡清香縈繞間,星星點點飛舞其中,是螢火蟲們在忙碌。
雲風篁的目光在池上略略停駐,才要收回視線,就聽淳嘉似無意道:“愛妃很喜歡這螢火蟲麼?”
“陛下忘了?妾身是北地人。”雲風篁暗自警惕,不動聲色道,“妾身的故裡,卻是沒見過這小東西的,故此不免瞧著有些稀罕。”
淳嘉笑著說:“都來帝京四年了,還沒看夠呢?”
“這話說的怪讓妾身擔心的。”雲風篁歎口氣,幽幽道,“這小東西在帝京本來也不是一年到頭都能見上,不過盛夏時節看這麼幾日罷了。照陛下的意思,四年就該看膩了不稀奇了。妾身忍不住想啊,那陛下看妾身也有經年了,是不是也要膩味了呢?”
“……你怎麼什麼都能想到吃醋上頭去?”淳嘉歎服道,“朕就那麼一說,可彆多想。”
雲風篁道:“您看,這兩回妾身說兩句,您就覺得妾身多想了。擱以前,陛下不是這樣的,陛下隻會覺得妾身心裡有您,所以時時刻刻擔心被您厭棄。”
淳嘉懷疑道:“朕說過這樣的話???”
“肯定有啊!”雲風篁信誓旦旦,“您剛才都自己說了,那會兒妾身才進宮,有些任性,但您覺得妾身人比花嬌,就舍不得責罰。哪怕被妾身淘氣作弄,以至於太皇太後跟諸位太後娘娘都尋了您委婉說些叫您尷尬的話,您都沒招供出妾身來!那會兒妾身說怕您不喜歡妾身了,您什麼時候怪過妾身胡思亂想啊?
”
“結果這才一年過去,您就變了!”
“眼下還隻是嫌妾身想的多,等過些日子,還不知道怎麼個嫌棄妾身法呢!”
“朕要是嫌棄你,還能讓你這樣數落朕?”淳嘉哭笑不得,道,“再說了,你拿自己同個蟲豸比,像話麼?”
雲風篁慢悠悠的說道:“誰將自己跟蟲豸比了啊,妾身就是說這個道理。”
淳嘉心道你還說什麼道理,你什麼時候講過理?
皇帝自覺不一定吵得過她,所以索性含糊過去,看著小跑過來的雁引,笑著說:“笛子取來了,卻不知道愛妃想聽什麼?”
“什麼都可以呀!”雲風篁雙手托腮,撐在涼亭中的石桌上,山間草木茂盛,難免多蚊蟲,旁邊的鎏金狻猊爐裡燒著的沉水香裡,就摻了驅蟲藥,夜霧一樣彌漫開來,氤氳了彼此眉眼,燭火隔著煙霧照出來的麵龐透著朦朧,恍恍惚惚仿佛夢境。
淳嘉接過雁引遞來的玉笛,笑睨她一眼,湊到唇邊,吹了幾個婉轉活潑的調子,抬頭道:“這曲子很像愛妃。”
本宮在你心裡這樣輕快明媚的嗎?
雲風篁壓根不相信,笑意盈盈道:“那陛下知道妾身心目中,陛下是哪首曲子麼?”
淳嘉來了興趣:“哪首?”
就見他的愛妃讓人去取麵琵琶來,爾後用金釧挽了袖子,起手彈撥數下,婉約輕柔,似春日靜夜,月升東山,乘扁舟泛江,見兩岸花影婆娑,水鳥時啼,怡然又悠遠,淳嘉頗為意外,道:“為何是夕陽簫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