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香燼螢囊(1 / 2)

這後宮有毒 繁朵 7323 字 10個月前

雲風篁心情不怎麼好的回到浣花殿,卻見殿中燈火通明。

淳嘉著一襲朱紅色常服,未戴冠冕,隻橫插了一支羊脂玉嵌赤金竹節簪,腰係玉帶,袍懸明珠,正坐在上首的軟榻上,拿了支朱筆,在麵前的奏章上批批改改,不時深鎖眉宇、凝神細思。

旁邊雁引等禦前近侍輕手輕腳的伺候著,見了雲風篁進來,方才低聲提醒。

“陛下什麼時候來的?”雲風篁有些詫異的解下披風,邊隨手遞給朱萼,邊道,“妾身這兒地方小,您這麼改著奏章不嫌不舒服?”

淳嘉沒有立刻回答,看了眼左右,等人都退下了,才道:“事情了結了?”

“……太後娘娘說這次就算了。”雲風篁抿了抿嘴,走過去坐下,給自己斟了盞茶水,慢慢啜飲了口,“以後的話……以後再說罷。”

她語氣裡有些疲憊,淳嘉沉默了下,緩緩道:“你倒是……把朕賣了個好價錢。”

這話不冷不熱的,聽不出來是不是真的生氣。

雲風篁保持著喝茶的動作,有那麼一會兒,方動了動,道:“隻是覺得……那是您最敬重的太後娘娘,也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了。”

淳嘉輕嗤了一聲:“是沒有其他辦法保下那個人?”

“陛下也讚成妾身去殺了戚九麓?這事兒其實不難做,但之後呢?”雲風篁反問,“之後定北軍肯甘休?攝政王肯裝聾作啞?還有北地的民心……如果陛下不在意,妾身立刻就去給您辦了好不好?”

“你也知道朕不可能讓你真的對戚九麓怎麼樣。”淳嘉淡聲道,“那你就不能做個樣子,讓朕中途攔住你?如此不就能給母後交差了?”

但雲風篁沒有,這很難不讓淳嘉懷疑,她是連做做樣子去殺戚九麓都不肯。

雲風篁直視著他的麵容,一字字道:“妾身當然可以做個樣子,等您來攔,但那樣的話,以後您會怎麼想妾身呢?為了博取太後的原宥,為了保住自己在宮闈裡的榮華富貴,就可以肆意殘害無辜……您會不這麼想嗎?”

“那妾身就算過了太後娘娘那一關,在您心裡那一關,可還過得去?”

“過不了您那一關,妾身再得太後娘娘歡心,無非是下一個袁楝娘而已。”

“這宮裡有一個袁楝娘就足夠了,妾身從來沒想過做第二個!”

淳嘉也看著她,緩聲說道:“你進宮來,波及的人還少麼?朕要是真的是那種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你以為你還能在這裡?”

“這怎麼能一樣?”雲風篁哼笑道,“宮妃之間的正常爭鬥罷了,畢竟陛下隻有一個,誰不想您多疼些自己?那當然是各憑手段。沒那個本事就老老實實的蜷縮起來彆下場,既然摻合了就願賭服輸不是麼?可戚氏子不一樣,您知道的,他對妾身沒有惡意。”

“妾身如果連他也能犧牲,陛下,您以後,會放心妾身麼?”

淳嘉眯起眼,片刻才冷笑了一聲:“沒有惡意?沒有惡意明知道自己無力抗衡家族,還要死要活的抓著你不放?!沒有惡意明明曉得聘為妻奔為妾還要拉著你亡命天涯?!沒有惡意都另娶他人了還要惦記著你、陷你於不義?!沒有惡意知道你進宮了還要念念不忘,置你置己置兩邊家族於險境?!”

他淡淡道,“四年前,還能說他年輕不懂事,如今都是當爹的人了,還這麼分不清輕重?也難怪你跟他的事兒三不五時被翻出來說嘴,他要是一早對你敬而遠之,老老實實去過日子,就算有人想做文章,也不過捕風捉影,又能濟得了什麼事?”

“……”雲風篁緊抿著嘴,一時間有點暈眩,半晌,她張了張嘴,“……如果陛下是他,當年那樣的情況,那樣的年紀,您會怎麼做?您能怎麼做?”

淳嘉淡然道:“若是朕之所愛,朕自然要說服家族。”

雲風篁道:“或者您不知道當時什麼話都說儘了。”

“那是說的方法不對。”淳嘉道,“朕雖然不知道具體經過,猜也能猜到,戚九麓當時

無非就是跟家裡講背信棄義的壞處、講落井下石的弊端、講他對你的情誼……你們二人的婚約本來就是為了家族締結,若非覺得會對家族前途不利,戚氏家主怎麼可能同意悔婚?”

“至於說他對你的情誼,在家族麵前又算得了什麼?”

“他這麼講,當然是一點用都沒有。”

“他應該同家裡說,北地諸族朝中無人,順從任何一方都可能被當做棄子,將家族前途冀望人手,不啻是太阿倒持!故此今日因謝風鬟之事與謝氏決裂,明日輪到戚氏遭遇飛來橫禍,豈非也要見棄於桑梓?這個頭不能開,一旦開了,後患無窮!”

“而且你為謝氏嫡女,自幼得家族傾力栽培,年少美貌,擅長後宅之道,非尋常女子所能比。一旦被退親,以你們母女的心氣,會甘心你在不如戚氏的門楣裡隨便找一個夫婿?不定設法令你入高門侍奉貴人,到時候戚氏平白多一個大敵,何其不智?”

雲風篁沉默,這番說辭,前者是讓戚九麓在戚氏諸長輩麵前展現一個宗子的眼界與魄力,後者則是委婉威脅的同時,表露其未雨綢繆的謀算。

如果戚九麓當時真的這麼講,然後謝氏配合一下,暗地裡傳出風聲,一旦婚約解除就乾脆送女兒進帝京博富貴——實際上她最後也的確踏上了前往帝京的路途——那戚氏會不會回心轉意?

“那時候我們年紀都太小了,這些事情背後的內情都不知道的。”她在心裡歎口氣,說道,“我們以為真的隻是我那六姐姐的事兒壞了家族名聲罷了。”

淳嘉說道:“就算如此,戚九麓既然是宗子,言談舉止當然也要從宗子的身份出發,站在合族的利益上考慮,至少得讓家族認為他是為了合族利益才不同意退親。畢竟這才是他那些長輩們當時想聽到的。翻來覆去說的都是他自己的喜怒哀樂,誰會理會?”

雲風篁心道你現在站著說話腰不疼,本宮不相信你在戚九麓那個年紀,那樣的環境,能比他出色多少——這就是門第差距了,淳嘉哪怕沒做天子,以他扶陽王的身份,所請西席、所習課業,也比戚氏謝氏這種強太多了。

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陛下英明神武,這天下有幾個人能夠跟您比呢?”

“朕要是不夠英明神武,還能保你到現在?”淳嘉淡淡說道,“罷了,這事兒,母後都揭過了,朕也沒心思跟你繼續爭。不過你可記得,這是朕第幾次不跟你計較了?”

“那妾身有什麼辦法呢?”雲風篁反問,“妾身進宮前就跟戚九麓定了親又退了親,這整個過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根本沒妾身做主的餘地——翼國公心知肚明還是將妾身塞進了禮聘的名單,太皇太後沒說什麼,當時的三位皇太後也沒說什麼,結果現在一天天的都成了妾身的不是,妾身要是能夠回到過去將這一節抹掉妾身不願意嗎?”

“但妾身沒這個本事,能怎麼辦?!”

她知道淳嘉這會兒麵上不顯,心裡其實不無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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