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時間,淳嘉前腳將人從刺客手裡救下來,雲風篁後腳就算計上了帝寵……也是非常的積極進取了。
賢妃這種積極進取的事跡還有很多。
淳嘉懶得點破,心裡卻十分清楚。
他所以願意對雲風篁跟戚九麓的事情一再放過,因為雲風篁是的確花了心思在爭寵以及固寵上的。儘管她這麼做並非出於愛慕淳嘉,而是為了自己的處境與前途,但……人有幾個能夠保持初心呢?
袁太後年輕的時候可不也是想著,對袁楝娘隻有利用沒有真心?
結果呢?
日複一日的上心之下,她還不是不由自主的將袁楝娘實打實的疼愛上了?
雲風篁在他身上耗費的心力越多越久,早晚也會將真心實意轉移過來。
淳嘉深信這一點。
他也覺得自己有那個耐心。
但這天的夜裡,看著窗外搖曳的藤蔓影子,聽著夜雨聲聲,年輕天子的心底忽然生出種種倦怠與惆悵。
他從記事起,謹言慎行、勤學苦練,才在紀太後的經營與策劃下,得以破格封世子。
他從登基起,加倍的謹言慎行、加倍的勤學苦練,還有加倍的隱忍,才終於抓住機會,暗中聯合攝政王,得以親政,鏟除紀氏。
他從紀氏覆滅起,仍舊需要不斷的謹言慎行、勤學苦練、隱忍,還有合縱捭闔,才能夠整肅前朝後宮,真正的乾綱獨斷、君臨天下。
思及一路走來好像沒有什麼時候是容易的。
雖然理智上他明白能夠擁有藩王之後的出身、能夠以庶子走到這一步、能夠坐上帝位,已經足夠幸運。
但還是很難不生出一種處處坎坷的悵然。
淳嘉吐了口氣,盯著帳頂看了良久,才壓下翻騰的雜念,沉沉睡去。
一如平常的時辰不必雁引提醒,皇帝就自己起來了,被他起身動靜吵醒的袁梔娘連忙跟著起來伺候。
看著她忙前忙後小意溫存的樣子,淳嘉忽然想到雲風篁從來沒有這樣殷勤過。
起先她是依仗前皇後紀淩紫,後來就是依仗他的縱容與寵愛,總之躲懶躲的光明正大——他走了會兒神,醒悟過來後,就阻止了袁梔娘給自己穿戴的舉動,溫言細語的勸她繼續歇會兒:“朕自己來就是。”
袁梔娘認為這是對她的體恤,含羞帶怯的表示自己沒關係,伺候皇帝她很開心很願意。
淳嘉在這種小事上從來不會展現強勢,於是還是讓她服侍著收拾好了。
早膳也是袁梔娘陪著用的,她這個時候其實還很困倦,沒什麼胃口,但看著皇帝迅速用膳,也陪著喝了大半碗粥。
之後送淳嘉去上朝,到門口,滿是期待的問:“陛下今晚上還來麼?妾身……嗯……妾身學了早先王府裡的法子做桂花糕,聽說陛下以前喜歡那個。”
“你若是有暇就做罷。”淳嘉轉頭朝她溫和的笑了笑,柔聲道,“晌午後朕讓雁引來拿。”
袁梔娘沒聽出他其實是在委婉的否決,隻道是得到承諾了,極歡喜的笑了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宛若星辰,目送帝輦遠去,這才雀躍著返回殿中——而帝輦裡,淳嘉合著眼,正問雁引:“浣花殿這兩日如何?”
雁引低聲一五一十的說了,末了道:“陛下,奴婢聽說了一件宮外的事情,同賢妃娘娘以及謝氏有關。”
淳嘉道:“什麼事?”
“聽說前不久賢妃娘娘召見準駙馬,不是為了尚主之事,而是為了讓準駙馬悄悄去善淵觀見前皇後。”雁引垂下眼簾,用不帶任何感情情緒的語氣道,“聽說是向前皇後索要紀氏在宮闈裡的一些安排。”
“不止罷?”淳嘉閉著眼,淡聲說道,“既然是謝無爭前往,能不順勢打紀氏在宦場上的遺澤的主意?”
雁引道:“陛下英明。”
淳嘉思索了一番,問:“前皇後是怎麼回複的?”
“前皇後說自己已經出家,不問世事。”雁引躊躇了下,道,“但謝無爭拿出了賢妃娘娘的信物,說了些威脅的話,前皇後還是召見了他一回……不過從謝無爭離開時的神情來看,隻怕結果還是不甚滿意。”
“善淵觀是朕為紀淩紫安排的,她能不懷疑朕會一直盯著她?”淳嘉歎口氣,“這種時候她就算有心跟賢妃交易,又怎麼肯透露?那不是直接告訴朕了麼?之所以會接受賢妃的要挾,八成也是做給朕看的。免得朕不放心她!”
畢竟一個連妃子都能威脅住的前皇後,當然更在皇帝的股掌之間。
雁引低聲說道:“陛下是說賢妃娘娘隻是在做無用功?”
“這些道理她未必想不到,恐怕……”淳嘉搖頭道,“罷了,等會兒朕自去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