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雲風篁的喝問，那敲門聲先是一停，繼而傳來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小心翼翼道：“娘娘，妾身有要事稟告。”
這是趙氏。
雲風篁微微皺眉，這趙氏是輾轉才到她手底下的，從前什麼性.子她也不甚清楚，但來絢晴宮之後還算老實聽話，不是那種沒分寸的……她沉吟了下，起身走到軟榻上坐了，又迅速整理了一番儀容，才寒聲吩咐：“進來！”
片刻後趙氏推門而入，才進門檻就跪倒在地，膝行到她不遠處磕了個頭，方敢稍微直了點身，細聲細氣的稟告：“剛才有個小宮女去了妾身那兒，說是奉了佳善宮聖母皇太後之命，請娘娘您前往佳善宮，助聖母皇太後一臂之力……妾身從前從未有資格單獨拜見聖母皇太後，也未曾見過那小宮女，故而不敢隱瞞，特來稟告。”
“那小宮女不是咱們宮裡的？”雲風篁思索了下，問道。
趙氏遲疑道：“妾身平素很少出門，都在自己屋子裡待著，要麼就是去伊姐姐那裡坐坐，所以其他地方的侍者妾身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是不是咱們宮裡的。”
雲風篁沉默片刻，說道：“本宮知道了，你且下去罷。”
“是。”趙氏恭敬的又磕了個頭，這才轉身離開，隻是走到門口，她猶豫了下，還是鼓足勇氣，扶著門框，小聲道，“娘娘，妾身當初才被接入鹿芩台時，因著庶人鄭氏剛剛失去男胎，根本無心親自安排妾身。其近侍為防她觸景傷情，將妾身打發的遠遠的，而且不許隨意走動，免得被庶人鄭氏看到了難過。當時，很多人都說，妾身不管生下皇子還是皇女，隻怕都免不了被去母留子，而且，就算庶人鄭氏這麼做了，從皇太後到當時的三位皇太後到帝後，都是默許的。”
“那會兒妾身一度想著一了百了……反正活不下去，做什麼還要讓腹中的子嗣便宜了旁人呢？”
“但妾身最終還是撐下來了。”
“妾身這等卑賤之人都有著柳暗花明，何況娘娘福澤深厚？”
她說這些話時雲風篁側過頭，麵無表情的看著她，以至於趙氏越說越是膽怯，聲音也越來越小，最後扶著門框的手都有點兒抖了，怯怯道，“……娘娘今兒個去了前朝，想必是受了委屈了，但妾身相信，這都是暫時的……”
雲風篁冷笑了一聲。
趙氏張著嘴，冷汗從額頭滑落，徹底不敢說話了。
“你知道個什麼？”雲風篁閉了閉眼，睜開，不屑道，“你能活到現在，不是因為你自己撐了下來，是你運氣好，遇見了本宮！不然，不管是在鄭氏還是前皇後手裡，你以為大皇子落地了你還能有命在？”
而她的情況跟趙氏能一樣？
這麼個純靠運氣揀回一條命的宮嬪，至今還在雲風篁手底下看她臉色過日子，哪裡來的資格，同情堂堂主位？！
她配麼！
雲風篁心中戾氣縱橫，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叫人來將趙氏拖下去好好兒教導一番規矩！
“……妾身知道，妾身所以一直都很感激娘娘。”趙氏似察覺到她的殺意，“撲通”一下跪了下去，匍匐在地，顫聲道，“若無娘娘，就無妾身！妾身愚鈍，什麼也不知道！妾身隻是不想看到娘娘難過……妾身……”
“……”雲風篁眯著眼，看了她片刻，最終淡聲道，“這些話，本宮不想聽。滾下去罷！”
“是。”
趙氏退下後，她獨自在軟榻上坐了會兒，才出去喚了人來為自己梳妝打扮：“讓步輦預備著，去佳善宮。”
近侍們都知道主子如今心情很不好，絲毫不敢多嘴，個個低眉順眼的應了，利索的給雲風篁拾掇了個清淡宜人的裝束，不算太張揚也不算太素淡，適合探病的那種。
半晌步輦在佳善宮門口落下，這會兒聖母皇太後病危的消息差不多前朝後宮都知道了，但佳善宮門口還是冷冷清清的沒什麼人……主要是曲太後一向不得勢，而且她跟淳嘉的關係，哪怕袁太後明麵上從來沒提過，妃嬪們也曉得，不想得罪袁太後的話，最好彆跟佳善宮走太近
。
甚至淳嘉這個曲太後的親兒子，都不希望妃嬪跟自己親娘走太近。
再加上曲太後素來低調，跟六宮妃嬪也沒多少交情，這就造成了，大家都在關心這件事情的結果，但沒有袁太後母子的允諾，卻也沒人敢過來。
雲風篁熟門熟路的走進去，到了正殿，就見淳嘉正坐著聽曲太後的貼身大宮女流著淚同他說著什麼，皇帝雙眉深鎖，眉宇之間帶著分明的疲乏。
見她來，也不詫異，微微側頭點了下，讓大宮女繼續。
大宮女也看到了雲風篁，也沒回避，淚水漣漣道：“陛下就答應了娘娘罷，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了……娘娘從來不爭不搶，連門都不怎麼敢出，就這麼一點子心願……娘娘恐怕也隻能求您這一回了！”
“……隗士篤馬上過來，那是一直伺候皇祖母的人，醫術高明，未必沒有辦法。”淳嘉瞧著很累了，但還是溫言說道，“姑姑彆說這個話，母後會沒事的。”
大宮女不敢說那要是曲太後有事呢，隻啜泣道：“隻怕娘娘如今不想聽這個……婢子不敢進去說。”
淳嘉很好說話的樣子：“那朕進去跟母後說。”
“陛下！”大宮女想叫住他，但淳嘉立刻站起來，進去內殿了。
雲風篁看著他入內，快走幾步到大宮女身側，低聲問：“娘娘想做什麼？”
“娘娘想回葉落歸根，回扶陽郡。”大宮女潸然道，“可是慈母皇太後不允，本來想求陛下，可陛下……”
她不敢又不甘的說道，“娘娘這輩子，頭一次跟陛下開口！”
而這個曲太後沒有資格跟機會撫養的孩子，沒怎麼考慮就拒絕了她。
雲風篁微微蹙眉，袁太後跟淳嘉的拒絕是很合理的，畢竟如今的兩位皇太後，都不是先帝孝宗的妻妾。曲太後要是回去了扶陽郡，太皇太後跟攝政王，豈不是就有理由將袁太後也趕走了？
這會兒淳嘉在後宮興許不那麼需要袁太後了，但利益上不需要，感情上他肯定還是希望將袁太後留在宮裡親自奉養，而不是送去交給那個壓根沒見過兩次的公襄若宧孝順的。
哪怕公襄若宧不可能虧待了養大淳嘉的人。
這個道理曲太後未必不知道……那她為什麼還要提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