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可是為今兒個的朝會煩惱?”她徐徐吐了口氣,意識到自己情緒太過不穩,正待放緩些語氣讓他們起來,誰知道,陳兢猶豫了下,卻從她身後膝行出來,小聲道,“奴婢願為娘娘分憂。”
“你能為本宮分什麼憂?”雲風篁聞言有些失笑,她理解陳兢乍得恩寵正是卯足了勁兒表現的時候,要是平時倒也不介意幫忙立個威什麼的,可這會兒麼,也就意興闌珊的擺擺手,“罷了,你們都下去罷,本宮一個人待會兒。”
清都等人連忙答應著魚貫而退。
陳兢卻還跪在地上。
雲風篁就有點不耐煩了,抬眼看他:“怎麼?”
“娘娘,恕奴婢鬥膽,您如今兒女雙全,地位尊貴,又有帝寵在身,在這後宮之中,可以說是高枕無憂!”陳兢磕了個頭,正色說道,“所憂者,皆在前朝!”
“嗯?”雲風篁眯了眯眼,來了點兒興趣,單手撐腮,道,“那前朝之憂,你有法子?”
陳兢低笑了下,露出些許陰鷙之色,膝行向前了點,輕輕抓著她的裙擺,低聲說道:“今兒個的朝會爭來爭去,歸根到底還是沒說清楚,到底誰才是謀害娘娘的真凶!”
雲風篁淡淡道:“怎麼沒說清楚?明惠長公主不是已經認下來是她了麼?她是堂堂金枝玉葉,先帝骨血,本宮能拿她怎麼樣?不但不能拿她怎麼樣,還差點給她以死謝罪!”
“娘娘,前皇後近兩年身子骨兒都不大好,娘娘所以封妃未久就開始幫著前皇後操持六宮。這宮裡頭論起治宮嚴謹,誰能跟娘娘比?”陳兢笑了笑,意味深長道,“連娘娘都在自己宮裡頭為人謀害,險死還生,何況其他人呢?”
“……”雲風篁眼睛亮了起來,原本有些懶散的坐姿也挺直了些,微露笑意,道,“繼續說。”
陳兢也笑:“娘娘,長公主殿下不是一心一意將謀害宮妃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攬,連您好意為她開脫都不要嗎?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幫她一把。這宮裡連娘娘都能被下鶴頂紅,何況其他人?這許多人都被下了鶴頂紅,卻不知道,咱們金枝玉葉的長公主殿下,還承受得起麼?”
“隻怕太著痕跡了點。”雲風
篁已經心動了,嘴上卻還是道,“怕是無法說服滿朝文武。”
陳兢嘿嘿一笑:“說服得了六宮的娘娘們就行。奴婢鬥膽說句實話:娘娘您在宮裡頭是什麼身份什麼地位?可是長公主亂用先帝遺澤之下,連您都應付的手忙腳亂,這還是陛下私心裡都心疼您的情況下呢。今兒個要是隨便換了其他任何一位娘娘,哪怕是陛下往後的繼後呢,您說這能有活路?”
“本來長公主跟宮裡諸位娘娘,井水不犯河水。”
“可她如今開了這個頭,要是娘娘們不予理會,那,往後長公主殿下看誰不順眼,就先躺上幾日,說是被謀害了,再給不喜歡的娘娘下毒手……誰受得了?”
“最主要的是,這位長公主早先婚事出了波折,至今沒有駙馬人選,再加上庶人紀晟才去,萬一她要守個三年孝之類的再下降,這三年裡,六宮隻怕得將她當祖宗一樣供起來。就這也不一定擋得住她沒事找事啊娘娘您說是不是?”
不止如此,關鍵是明惠長公主現在顯然已經站到了攝政王與太皇太後那邊去了,既然如此就是跟淳嘉為敵,那麼她看淳嘉的妃子,能有什麼好臉色?
而淳嘉的妃子就算有願意放下身段做低伏小的,也不能對明惠這麼來啊,被淳嘉厭棄了怎麼辦?
這位天子大婚時候被迫娶的那些人,如今誰過的舒坦?
雲風篁想的還要多些,這段日子因為繼後人選的緣故,前朝後宮都將她當成了眼中釘肉中刺,都覺得有她在一日,新人舊人做了皇後都地位難穩。
甚至將來的東宮還要生出波折。
現在好了,運作的合適的話,前朝不好說,後宮諸妃嬪,卻可以換一個人痛恨了。
她這個寵妃頂多壓著點其他人,也不是每個對頭她都要人家命的,比如說顧箴、崔憐夜、賈蘋葉這些人不都還活得好好兒的?
就是袁楝娘跟陸其道,也還沒死呢。
可明惠長公主呢?
一出手就是明晃晃的栽贓陷害把人往身敗名裂上趕。
人家背靠先帝遺澤,雲風篁這樣的帝寵地位手段都隻是勉強逃出生天,接下來還有的扯。
遑論其他人?
到時候長公主不點名還好,點誰誰死……哪個妃子容得下這樣的小姑子?
尤其是歐陽福履那幾個家世好的,因為對淳嘉有著助益,不定哪天就被明惠給清場了。
雲風篁很快整理出思路,再看陳兢,目光之中就帶上了分明的讚賞:“看來本宮之前委屈你了,你這等才乾,早該提拔上來的!”
“能夠伺候娘娘是奴婢十八輩積來的福氣,哪裡有什麼委屈?”陳兢連忙說道,“而且沒有這些日子侍奉娘娘左右的耳染目濡,奴婢也未能為娘娘分憂。”
這奴才比陳竹可愛多了,又機智又嘴甜,簡直十步之內必有芳草!
雲風篁非常滿意,伸手摸了摸他麵龐,柔聲道:“好生辦差,本宮從不會虧待了有功之人!”
……這天傍晚淳嘉從春慵宮出來,暮色裡小雨霏霏,春慵宮前種了一小片紫竹,此刻略有窸窣聲,在含含糊糊的夜色裡不顯嘈雜,愈發寧謐。
他站在漢白玉階上望著雨幕怔忪片刻,才登上帝輦。
雁引小心翼翼的問:“陛下,咱們去哪?”
“……”淳嘉沉默了好一陣,抬著帝輦的人都覺得有些累了,才聽他緩緩道,“還是……還是去浣花殿罷。”
雖然賢妃說了讓他去其他地方,她想一個人靜一靜,他也知道她如今正在氣頭上,怕是聽不進去任何勸說與安慰,但心裡到底不放心。
要是去了之後賢妃還在生氣,就在絢晴宮隨便召個宮嬪伺候罷。
淳嘉在心裡歎口氣,賢妃不是想要個記在自己名下的皇子麼?
興許這麼做了她還高興點。
隻是他自己不喜歡罷了。
這些年來,他不喜歡卻不得不做的事、說的話,都太多太多了,他都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