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主要的是紀淩紫的例子在前,顧箴覺得,淳嘉要立她做皇後,無非是為了定北軍。
一旦皇帝地位穩固,不需要靠後宮來平衡前朝了,那自己就是第二個紀淩紫,總有一天要為淳嘉真正喜歡的人讓位的。
甚至不僅僅是她,還有她膝下的子嗣。
那還不如從起頭就彆折騰呢。
最主要的就是,她覺得她爹不會點這個頭。
但這些不能外傳,尤其不能讓淳嘉知道。
須知歐陽氏那四家為了繼後之位花了多少心思多少力氣?結果淳嘉最終還是爽約了不說,卻主動向顧氏示好……上一個給天子難堪的是紀氏,那是什麼下場?
所以顧箴一怔之後,立刻說道,“家父隻是覺得妾身才德鄙陋,不堪匹配陛下。”
雲風篁笑著道:“令尊倒也有自知之明,但也應該有其他想法吧?比如說令尊與攝政王情誼深厚。”
“娘娘說笑了。”顧箴蹙起眉,“家父與攝政王曾經共事,要說私交是有一些,但家父豈是那種因私廢公之人?”
“怎麼不是呢?人都是有私心的,若是純粹的大公無私,那不是傳說中的聖人了?”雲風篁輕輕的笑著,說道,“你知道的,本宮來自北地,是土生土長的北方女子。本宮世代居住的地兒啊,離著韋紇那邊可沒多遠。甚至本宮那沒了的庶出姐姐,所嫁的姐夫,其祖上,還有那麼點兒韋紇的血脈……所以呢,從去歲的時候,本宮就覺得奇怪了。怎麼本宮在北地的時候,韋紇一直都是安安穩穩,相安無事,本宮來帝京後,住在姑姑家的日子裡,也沒聽說過韋紇作妖,這一下子,韋紇就開始蹦躂出來了?”
顧箴臉色微變,說道:“娘娘,您這話什麼意思?”
雲風篁笑著說道:“沒什麼意思啊,就是覺得挺奇怪的:這韋紇異動的還真是及時呢。畢竟韋紇有著動靜,定北軍越發的緊要,定北軍的統帥也是不可輕動,那麼跟定北軍統帥交好的攝政王,誰敢得罪?”
“娘娘慎言!”顧箴沉下臉,沉聲說道,“軍國大事,豈容這般戲言?!況且韋紇素來狼子野心,若非孝宗時候被國朝打怕了打殘了,這些年都在休養生息,娘娘以為,您能夠無憂無慮風平浪靜的過到今日麼?!妾身若是記得不錯,娘娘世居的城池距離真正的邊疆、距離定北軍所在的鹽州,尚有一段路途?!若果韋紇進犯國朝,定北軍首當其衝!而鹽州城中,人數最多的定北軍眷屬,也是首當其衝!妾身幼年時候曾經也在鹽州居住過些日子,妾身敢
拿項上人頭擔保,最不希望邊疆起戰火的,就是妾身這樣的定北軍眷屬!”
“畢竟一旦兩國開戰,如娘娘這樣的黎庶或者文官眷屬,大可以徐徐後退!”
“可定北軍將士,妾身這些人的父兄,卻得提刀拿槍,去跟韋紇拚命!”
“……”雲風篁盯著她,顧箴毫不相讓的跟她對望,片刻後,就在顧箴覺得她是要發作時,雲風篁卻道歉了,“抱歉,是本宮失言了。”
顧箴懷疑的看著她,沒吭聲。
雲風篁柔聲說道:“本宮世居北地,是聽著定北軍的故事長大的,家中長輩常言,若無定北軍戍衛邊疆,就無我等鄉裡大族的安居樂業。”
她從進宮開始,給所有人,包括淳嘉在內的印象,就是那種張揚跋扈,沒理也要爭出三分理的人,當初偶爾跟淳嘉認錯,淳嘉都有點受寵若驚,更彆說顧箴了。
顧箴雖然還是不說話,眼神卻緩和了幾分。
雲風篁看了出來,就繼續給她認錯,還推心置腹的提到自己的過往……她的過往其實宮妃們都聽說過了,但聽彆人說跟聽賢妃自己講是兩回事,賢妃著重說了她在家裡時生活的優渥跟自在,以及謝風鬟出事後的彷徨無助:“……你彆看本宮這會兒張牙舞爪的好像誰都不怕,其實啊,當時本宮可害怕了!一度都不想活了!可是呢每次想去尋死時,本宮又覺得不甘心,明明本宮什麼都沒做錯,憑什麼外頭議論紛紛的覺得本宮應該去死,本宮就要去死?”
“後來來了帝京,本宮想著,過去的就過去罷,就依著家裡,靠著姑姑,沾翼國公府的光,嫁個小富即安的人家,了此殘生……”
顧箴聽到這兒,忍不住質問:“你也知道你來帝京後沾了翼國公府不少光,那為什麼還要對淑妃姐妹那樣絕情?!”
雲風篁悠悠說道:“那是因為若不是翼國公府世子婦善妒,本宮根本不會進宮!當然,如今本宮倒是不那麼生氣了,畢竟陛下是極好的,待本宮也是極好的。”
“可問題是,誰會喜歡自己被那樣作弄呢?而且本宮也沒怎麼樣淑妃姐妹罷?甚至本宮還給淑妃要了大皇子記在名下,又為卿縵討了燮妃之封,你說,本宮哪裡對不起翼國公府了?當初他們可是想用本宮的性命,去算計袁楝娘的。”
“……”顧箴總覺得有哪兒不對,但也的確說不出來什麼,抿了抿嘴,她道,“那前貴妃呢?”
雲風篁心道你煩死了,本宮喊你過來是為了套話,不是為了讓你對本宮追根究底的:“這事兒跟本宮可沒什麼關係,是前皇後的意思。本宮不過是擔了個虛名罷了。”
她不給顧箴繼續發問的機會,將話題扯回她想知道的地方去,“……總之本宮因為這些經曆十分的多疑,卻也不是故意懷疑昭武伯的。其實說來也是造化弄人,本宮小時候,家中兄弟都想著投身定北軍中報效家國來的。”
顧箴說道:“但據妾身所知,謝氏其實沒有子弟在定北軍中?”
“長大之後誰不是身不由己呢?”雲風篁說道,“說起來,本宮都足足快五年沒見過北地的風霜了……”
她不動聲色的拉著顧箴回憶幼時,就是在鹽州時候的景象,又提到了跟娘家的關係,等等等等,總之,顧箴不知不覺,將自己所知道的關於韋紇、以及顧氏內部的一些事情,統統給她說了一遍。
末了雲風篁滿意了,給旁邊的朱萼使個眼色,讓她找個借口上來打斷,方才讓顧箴離開。
“娘娘,您這是?”朱萼看著顧箴出了門,上來給有些疲乏的雲風篁捏肩,順便小聲問,“這瑤寧夫人莫不是知道些什麼?”
雲風篁籲了口氣,不無傲慢的說道:“她啊?她就算真的知道些什麼,自己又哪裡知道呢?”
朱萼笑著道:“她哪裡能跟娘娘比?”
又問,“娘娘問了她那許久,卻不知道是在打聽什麼?難道謀害您的人,跟北地、跟韋紇有關係?”
朱萼是近侍裡不知道中毒之事真相的人,畢竟年紀小了點,雲風篁本著多一個人知道多一層風險的考慮壓根沒告訴過。
此刻聞言微微笑著,撫著腕上玉鐲,慢條斯理道:“誰知道呢?”
見她沒有回答的意思,朱萼也就不說話了。
這天傍晚,太初宮那邊傳了消息來,說淳嘉今兒個不來浣花殿了,而是去了瓊芳宮看顧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