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妃說話的功夫,外間有人拉長了聲調通傳帝後奉著太皇太後鳳駕到了。
兩位皇太後因為稱病的緣故,今兒個是照例不出席的。
此刻就是淳嘉同顧箴一左一右陪著太皇太後入場。
按著默契帝後應該扶住太皇太後以示孝順親近,不過自從太皇太後與攝政王聯手,與淳嘉之間私下裡就算撕破了臉,如今大庭廣眾之下也沒有故作祖孫和睦的意思,卻是各走各的。
這三位進來後,受著眾人的朝拜到上首坐了,太皇太後吩咐免禮,淳嘉與幾個重臣略說了幾句,同韋紇使者寒暄一番,也就開始擺席。
太皇太後從進來起就麵無表情,正眼都沒看淳嘉一眼,倒是對顧箴,大概是因為顧箴畢竟是在宮裡待了這些年的妃子,還算給點兒麵子,顧箴側頭過去笑著同她搭話時,偶爾也有些回複。
這情況後宮這邊的席位就比較沉悶,因為怕惹了這位不喜,到時候公開發作起來,好生沒臉。
倒是群臣以及使節離的遠,還算熱火朝天。
雲風篁同德妃、瑞妃閒聊幾句,再看底下,就見柔昆公主已經不在席位上,算著時間應該是去準備獻舞了。
果然教坊司才獻完一曲寓意盛世清平的樂舞,底下的使節團裡就有人站起來極流利的恭維了一番國朝的歌舞水準,爾後就順理成章的提出他們的公主也有意為國朝天子、太皇太後獻舞助興。
當然這中間少不得誇讚一番柔昆公主的身份尊貴以及舞技精湛,而淳嘉也很給麵子的附和了幾句。
如此說了會兒,底下場地換過,擺成了異域風情的舞台,柔昆公主穿著韋紇的盛裝,薄紗遮麵,腕踝皆懸以金鈴,一動一聲響的自屏風後步出。
韋紇本就擅長歌舞,柔昆公主敢當眾獻藝,自然有著底氣。
而且胡舞大抵節奏歡快迅疾,不類中土舒緩悠揚,卻更能帶動氛圍。
此刻這位公主裙擺急旋,全身鈴鐺隨之震動,須臾就引來全場的注意。
就連雲風篁這種對她沒什麼好感的,也忍不住稍停酒盞,凝視望去……正好看到柔昆公主望向帝座上的淳嘉,年輕的天子今日亦是冠冕齊全,此刻正微微抬手,攏了幾串冕旒起來,方便欣賞柔昆公主的舞姿。
如此亦將天顏展現,燈火煌煌之下,本就俊朗的皇帝愈顯龍章鳳姿,英偉不凡。
柔昆公主來之前就聽說過中原天子正年輕,而且才貌雙全,隻是遠嫁異國又不能做正室,心頭不免有些鬱憤,對這話也是半信半疑。
剛剛淳嘉與顧箴奉著太皇太後入內,卻有冕旒遮擋,就算她雜在人群裡悄悄偷看,也沒能看清楚這位天子的模樣兒。
此刻一眼瞥見,不由大喜過望,獻舞的越發賣力。
全沒注意到除了皇後之外,諸妃嬪看她的眼神全然不善。
這一曲舞罷殿中片刻無人說話,直到淳嘉輕輕拊掌叫了聲好,讚譽才此起彼伏的開始,潮水一樣翻騰,宴飲一時間熱鬨的不行。
柔昆公主微微喘息,走下舞台,卻未曾去後頭更衣,而是從席位上取了一盞酒水,落落大方的走到丹墀下,表示想給淳嘉敬酒。
此舉並不符合中原的禮節,不過對於異邦到底寬容些,淳嘉原本正低聲跟顧箴說著話,被雁引提醒,扭頭看了眼,笑了下,吩咐讓她上去。
就見公主擎著滿滿的一盞酒液到他跟前,淳嘉正待端起麵前的金盅,不想柔昆公主卻沒有立刻飲下,而是吐氣開聲,唱了一段小曲兒。殿中大多不懂韋紇語,淳嘉目光閃了閃,卻笑著將麵前金盅一飲而儘,緩聲道:“朕知道了,公主活潑可愛,朕也甚喜公主。”
柔昆公主頗為驚喜道:“天子聽得懂我們韋紇的小曲麼?”
“……早年宮裡有人也唱過這樣的曲子。”淳嘉微笑道,“所以略知一二。”
本來話到這兒就差不多了,結果柔昆公主卻偏頭看向雲風篁,問道:“可是賢妃娘娘唱的?聽說現在的後宮,隻有賢妃娘娘是北地土生土長。那兒臨近我韋紇,應該也知道我們這曲子。”
雲風篁睨了眼淳嘉,這才看柔昆公主,似笑非笑說道:“公主猜錯了,不是本宮。不過北地風行的小曲,本宮倒也的確會那麼幾首,改日私下唱與陛下聽就是了。”
柔昆公主挑了挑眉,說道:“聽說中原有句話,叫做擇日不如撞日,賢妃娘娘何不現在就唱,也好讓陛下……”
“公主仔細喝
多了。”淳嘉忽然開口截斷她話,笑容不變的讓雁引,“送公主還席。”
柔昆公主撇了撇嘴角,還待說什麼,但被淳嘉溫溫和和的看著,到底沒說出來,跺了跺腳,隨雁引退下去。
淳嘉這才看雲風篁,笑歎道:“這公主年紀小呢,你何必跟她計較?”
“是啊妾身這就老了。”雲風篁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過兩天就該給她讓位了?”
“說的什麼話,還不是怕你掃了興致。”淳嘉微微傾身向她,哄道,“對了,你剛才說的小曲兒,怎麼之前都沒唱過?不是柔昆公主提,你是不是一直都藏著掖著了?”
雲風篁晃了晃麵前的酒盞,要笑不笑的說道:“也是這位公主提起來,才臨時想到的。陛下也知道,妾身出身的北地,早年曾與韋紇廝殺過,故此鄉裡流傳的小曲兒……妾身雖然沒有認真學過,不過麼,哼上幾句還是會的。”
淳嘉歎道:“就知道你這時候提這話不會簡單,萬幸朕將人勸走了。”
想也知道雲風篁說的小曲兒八成是對韋紇不甚友善的那種。
雖然淳嘉也未必真心實意跟韋紇好,但如今他們主動前來修好,又送了公主為妃,總也要給些體麵,不能顯得太刻薄了。
“妾身這算什麼不簡單?”雲風篁撇嘴說道,“您還說柔昆公主年紀小?妾身看,這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壓根就沒把妾身這些人放在心上呢!趕明兒她進了宮裡來,妾身怕是得等著她的下馬威!”
淳嘉笑了笑,還待開口,那邊太皇太後卻有些不耐煩,淡淡說道:“賢妃你有多少話之前之後不好跟皇帝講,這會兒拉著皇帝快坐你那兒去了,要不讓皇後給你讓個位?”
“……妾身知錯。”雲風篁隻得低頭請罪,“請太皇太後責罰。”
太皇太後沒理會她,隻跟顧箴說:“你如今既然做了皇後就該有個皇後的樣子,底下人不著調的,該管則管,不然到時候規矩鬆弛出了岔子,還不是問罪在你這中宮頭上?再說了,宮裡頭擺設這麼多,你跟個木頭人一樣視若不見聽若不聞,那要你做什麼呢?”
顧箴頗為鬱悶,心道天子同他寵妃說話,自己管得了麼?
也隻能委委屈屈的低頭道:“皇祖母教訓的是,是孫媳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