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說錯了,給皇帝留下個他隻會誇誇其談的印象,不定往後就會止步高層,再也沒有今日這樣的待遇。
像現在這樣坦誠一點,不懂、沒把握,就直接表達出來,好歹不會引起皇帝反感。
畢竟他還年輕,有所疏漏很正常。
果然淳嘉微微頷首,沒有怒色,沉吟道:“朕也覺得應該如此……這是先帝時候的老臣了,手腕、能力、眼界應該都不缺!不然,也不會走到今日。此番出征卻有些盛名難符……回來的路上,也沒有提前上表請罪,朕也覺得有些古怪。”
他又沉思了會兒,忽然問鄧澄齋,“月庭,你覺得皇後如何?”
皇後?
鄧澄齋心頭一跳,之前,皇帝可是跟他討論過貴妃的,這會兒忽然提皇後,再結合皇帝剛剛表露的對顧氏的不滿,難不成貴妃已經說動皇帝,打算易後?
這可是大事!
他心潮起伏,努力維持表麵上的平靜,緩聲說道:“皇後娘娘將門虎女,端莊賢淑,傳聞對諸皇嗣都十分愛護,於妃嬪也寬厚有加……”
淳嘉打斷道:“朕不是要聽這些。”
“是。”鄧澄齋想了想自己這輩子的打算,那都是跟著皇帝走的,得罪不得罪皇後的也無所謂,再說了,皇帝也未必肯將此刻的君臣對話傳揚出去,遂直截了當的說道,“臣以為皇後娘娘寬厚有餘威嚴不足,並非能夠主持六宮之人。但仰賴陛下威嚴,倒也無妨。”
淳嘉歎息道:“正是如此。”
他短暫的猶豫了下,到底問了出來,“若是往後……有臣子竭力勸諫一事,皇後本意可行可不行,你說,皇後會妥協麼?”
鄧澄齋一下子反應了過來,這是為貴
妃往後打算?
皇後的性-子他也有所耳聞,畢竟顧箴是淳嘉大婚時候進宮的,雖然她成為繼後之前都不受寵,並不引人注意,但作為昭武伯的女兒,誰會真的忽略她呢?
要說顧箴的本身,其實鄧澄齋覺得挺好的。
對後妃、對皇嗣都具備一個正宮該有的心胸氣度,從來沒有說因為嫉妒拿妃嬪皇嗣怎麼樣。
但要說這位皇後,的確沒多少主見。
所以將來要是有人想要取悅她或者新君,堅持對付貴妃母子的話……那還真的不好說。
“陛下,人心易變,臣不敢說。”鄧澄齋如實道,“但若是現在性-子的皇後娘娘,隻怕會妥協的。皇後娘娘向來很聽得進去勸說。”
淳嘉在心裡歎口氣,他也是這麼想的。
所以如果貴妃跟皇後真的因為天花之事結下恩怨,那……這種事情是不可能說等到事實既成才想法子解決的,真那樣的話,雙方不定撕破臉皮到什麼程度了。
單純廢棄顧箴,乃至於十皇子十二皇子其實沒有什麼。
關鍵在於顧氏就算後繼無人了,昭武伯這些老一輩還在呢。
“……如今非常時期,月庭你既然進宮來了,暫且就不要出去罷。”皇帝思索了一番,對鄧澄齋說道,“左右宮裡你們從前的住處至今還在。”
打發了鄧澄齋,他就命人去給昭武伯遞口信,命其喬裝打扮之後秘密入宮覲見。
顧氏收到這消息之後都是惶恐,因為不能確定皇帝這是急著跟昭武伯照個麵呢,還是存了殺機?
倘若是明明白白的召見的話,就算是天子,理論上也不可能說直接對一位重臣下毒手的。
至少淳嘉這麼注重體麵的皇帝不會這麼做。
可如今天子讓昭武伯掩人耳目的進宮,這……這要是皇帝在宮裡設下刀斧手,直接將昭武伯殺了,對外就說昭武伯窺探大內,為禁軍所殺,那不但昭武伯白死,偌大顧氏也要被名正言順的乾掉不是?
這真的不是顧氏想太多,看看淳嘉的前科罷,母後皇太後的娘家是合族涼的;慈母皇太後的娘家說是留一線,但實際上除了袁棵之外也都沒有了……這位主兒好像命裡跟後族犯衝一樣。
顧氏實在沒勇氣覺得他們這個新晉後族是特彆的。
“陛下有命,去還是要去的。”正堂裡一片肅殺,最終還是昭武伯自己拿定了主意,說道,“不然就是抗命,再說了……陛下雖然曾先後誅滅紀氏、袁氏,那倆家卻也算不得冤枉,畢竟是明明白白有著欺君的舉動的。我顧氏雖不敏,倒是從未行過不敬君上之事……陛下還不至於這麼做。”
顧老太爺憂心忡忡道:“我之前也是這麼想的,甚至還覺得陛下盛寵貴妃,沒準是想讓咱們家欠貴妃一個人情……但也沒想到陛下會秘密召見,這……當今的心思,我等實在是難以揣測啊!”
他之前設想的再怎麼自我感覺穩了,到底是親兒子,臨了臨了,又哪裡能夠不提心吊膽呢?
但昭武伯自己堅持,再說他們如今也沒有反對的資本,隻得看著顧芳樹在夜幕降臨之後換了衣袍,悄沒聲息的出了角門,往宮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