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淳嘉聽著雁引稟告的消息,微微皺眉:“那士卒底細確定查清楚了?的確是自己臨時起意,不是受人指使?”
無怪他這樣懷疑,原本後宮這經年以來,因著貴妃的退讓,從言語到行動都展現出要為了親生的十五皇子洗心革麵的決心,逐漸平靜。
兩位搞事情的皇太後遠遁扶陽郡,心愛的貴妃息事寧人,不討喜但能力家世都符合公襄氏利益需求的皇後相安無事……這是皇帝最舒坦的時候了。誰知道這才幾天過去,北麵風雲突變,貴妃合族幾乎被一鍋端不說,如今皇後之父更是間接同貴妃有了殺父之仇,這很難不讓皇帝懷疑是有人蓄意為之,目的就是為了讓貴妃跟皇後鬥起來。
他也沒忘記紀明玕,“之前不是說紀氏餘孽就是朝北麵跑的?後來呢?”
雁引為難道:“紀明玕一行人逃出焉陵府後,皇城司原本打算緊追不放的。但後來前朝後宮接二連三的出事,還都是急事,臨時抽調了許多人,所以就……”
這真的不是皇城司不行,而是當時紀明玕等人被堵住後,眼看著插翅難飛,結果帝京這邊,又是宮變,又是皇太後與嫡皇子溺水,又是八皇子生世撲朔迷離,又是皇後謀害楚王……跟著沒多久,就又出了天花的事兒,他們作為天子耳目,原本人數也不算少了。可是經過孝宗、攝政王這兩代主子的動蕩後,到了淳嘉手裡,皇城司勢力原本已經縮水不少,再加上皇帝肯定不能信任給攝政王辦過事的人,少不得進行一些拾掇。
然後趕上事情頻發,可不是人手捉襟見肘?
之前,皇城司使孫聿甚至都沒了。
這般應接無暇,再耳聰目明的機構少不得疲於應命,否則也不會讓紀明玕逃出生天了。
淳嘉心裡有數,此刻也沒責怪,隻道:“那士卒呢?昭武伯跟靖寧侯都在北麵,發生這事兒之後,沒查麼?”
“查了。”雁引小聲稟告道,“那士卒世居會州,據說同謝氏旁支還有點兒轉彎抹角的遠親關係。其妻也的確出了名的賢惠孝順,此番罹難,鄉人之中的幸存者無不掩麵歎息……明麵上瞧著,倒也的確合情合理。不過……昭武伯不敢說什麼,隻上了密折請罪,說自己領兵無方。靖寧侯倒是上了表書為昭武伯求情,說他在鹽州這些日子觀察下來,昭武伯在軍中威望極高,常理來說,那士卒就算不忿昭武伯會因謝蹇妥協,也該先與主帥爭辯,未果之後,方才可能行險射殺……如此直接悍然出手,實在有些不對勁。”
皇帝沉吟道:“朕也覺得不對勁……”
畢竟連雲風篁都知道,軍中最要緊的,就是令行禁止。
顧芳樹領兵多年,不可能不清楚這個道理,豈能不花大力氣調教麾下兵馬?
這種情況下出來的士卒,如靖寧侯所言,是不太可能招呼都不打一個就直接違抗主帥之命的。
問題是,這會兒……沒證據。
“會州軍民死傷慘重,那士卒的親眷鄰舍等親近之人,幾乎無一幸存。”雁引無奈道,“偶爾僥幸活下來的,都是尚不知事的孩童,委實問不出什麼……靖寧侯倒是說,他手底下追殺韋紇時,抓到了幾個紀氏餘孽,詢問陛下,是否需要一並押送來帝京?”
其實這是委婉詢問淳嘉,要不要將事情栽贓這幾個紀氏餘孽,好引開貴妃的怒火,避免後宮生亂。
最主要的是,避免激怒雲
風篁著手摻合東宮之爭!
“……”淳嘉沉吟不語。
按照利益來看,他其實應該答應的。
畢竟在他的想法裡,昭武伯被坑的可能性很高。
再說這也是為了貴妃好,皇帝既不打算讓她取代皇後,她跟皇後、跟顧氏作對,有什麼好處呢?甚至有點兒自取滅亡了。
淳嘉在的時候能保他們娘兒幾個富貴平安,淳嘉去了之後,絢晴宮還能有好日子過?
雲風篁比他小了近十歲,皇帝心裡一直覺得沒意外的話,自己必然是走在貴妃前麵,甚至會先走好些年。他是真的擔心自己去後,貴妃娘兒會沒個好下場。當年世宗的繼後,那還是正式冊立、告祭過太廟、上了宗譜的正宮皇後呢,世宗當時還沒死,不過衰微老邁,神宗羽翼豐滿之後,還不是連帶著同父異母的嫡出皇弟一起,說殺就殺說廢就廢?之後更是殺的宗親人頭滾滾,將原本人丁興旺、枝繁葉茂的公襄氏主支,硬生生的殺成了人丁單薄,以至於孝宗之後,就需要從旁支過繼嗣子來延續香火。
思索良久,皇帝最終歎口氣,說道,“貴妃精明,靖寧侯此舉,能瞞一時,難瞞一世……莫忘記會州是貴妃桑梓,就算謝氏此番幾近族滅,親友故舊,未必沒有幸存者,到時候任誰遺漏隻字片語,傳到貴妃耳中,隻怕越發不可收拾。罷了,讓靖寧侯毋須多事,等會兒,朕自己去了後頭同貴妃說。”
他道,“貴妃自從晉王落地後越發的懂事體貼了,朕想,她會理解的。”
雲風篁當然能理解了,淳嘉政務忙完一個段落後到了後頭,就見早已收拾好情緒的貴妃若無其事的靠著隱囊看昭慶同謝猛仨侄女踢毽子。
殿中為此專門搬走了許多器物,騰出一片空地來。
四個女孩子都是花骨朵兒似的年紀,穿戴打扮又講究,做什麼都賞心悅目。
哪怕昭慶瘸著腿,卻也不服輸的跟三個表姐比試,許是怕她摔著,地上的氍毹臨時換成了冬日裡才用的那種,足有一寸厚,便是摔下去也無妨。
仆婦們拿著伺候的物件站在旁邊圍觀,不時給自家主子叫好助威,雲風篁似乎看得入神,嘴角也勾了點兒笑,看晚輩們的眼神裡都是溫軟的憐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