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此刻被杜嵐穀一家寄予厚望的昭容伊杏恩,卻壓根沒有代為向貴妃求情的意思,反而正叮囑左右:“若是哥哥那邊有什麼話過來,隻管答應著,就說貴妃如今還在氣頭上,等過些日子,本宮才敢去說。不然的話,隻怕弄巧成拙。”
跟了她多年的宮女銀燈小聲道:“娘娘,這事兒隻怕您去說不合適,要麼私下裡同敬婕妤說道一二?”
這兩年,敬婕妤薑明淡雖然沒有晉位,也沒有生養,但在貴妃的提攜下,於宮闈之中倒是比較有存在感。
而且她侍奉雲風篁頗為用心,殷勤之處,不在當年的伊杏恩之下。
所以雲風篁對這位婕妤還是頗為賞識的。
甚至連血親的恬婕妤謝如男,都有被比下去的意思。
銀燈覺得,就貴妃撫養秦王跟昭慶的用心,七皇女失口道破真相的這一出,伊杏恩母女倆能夠全身而退,就該謝天謝地了,再想著幫錢氏母女返家……萬一再次觸怒貴妃怎麼辦?
雖然知道杜嵐穀是伊杏恩的親生兄長,但她伺候的到底是伊杏恩,可不想伊杏恩因為杜嵐穀出什麼岔子。
“你放心罷。”好在伊杏恩也不傻,聞言淡淡說道,“不過是敷衍一二罷了,且不說此番貴妃沒有追究本宮母女,已經是邀天之幸,本宮怎麼會上趕著再去使得娘娘不喜?就說貴妃娘娘寬宏大量不在乎,本宮也懶得操這個心!”
她微微冷笑,“五年前的事兒你忘記了?那會兒本宮多麼的低聲下氣,就為了讓他認本宮一聲,甚至私下裡都可以!結果呢?慈母皇太後的壽宴上,慈母皇太後跟皇後娘娘都認定了本宮同他有私情了,他想的還是本宮幫著貴妃算計他!他心裡,本宮這所謂的妹妹,何曾有過分量?就是這兩年的來往,當本宮不知道麼?歸根到底還是因為貴妃的緣故,擔心貴妃遷怒,影響了他的仕途罷了!”
“當初他視本宮如草芥,如今為了妻女倒是來求本宮?”
“可是本宮做什麼要幫他呢?”
不但不想幫忙,伊杏恩還道,“反正貴妃娘娘仁善,雖然驅逐了錢氏母女去道觀之中,卻也賜給了他四名美貌宮婢啊,如此錢氏母女死在道觀又如何?想要女兒,讓那些宮婢給他生好了。隻是貴妃娘娘跟前出去的宮婢,隻怕沒那麼好消受!”
若是那幾個宮婢生下來男嗣,但望杜嵐穀的兒子們平庸廢物一點罷。
不然的話……
嗬嗬。
隻是伊杏恩幸災樂禍了沒多久,就收到了貴妃的召見。
她頓時又緊張起來了,以為雲風篁思來想去還是氣不過,要拿自己出氣。
索性到了浣花殿,貴妃神色平和,倒沒有發怒的意思,但伊杏恩還是小心翼翼的請了安,輕聲細語道:“娘娘召妾身前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雲風篁頷首,緩聲說道:“你那嫂子跟侄女們似乎已經收拾行李,預備連夜去善淵觀了,倒是還算識趣。隻是她們心裡,想必……是不情願的罷?”
“她們怎麼會?”伊杏恩連忙說道,“就妾身那侄女兒的過錯,百死都不能贖罪!娘娘慈悲,隻教她們去道觀修行,實在是寬宏大量,仁善無雙!她們母女,感激娘娘都來不及!再者,娘娘此舉,其實也是為了她們母女好。畢竟錢氏教女無方,妾身諸侄女,空有官家千金的身份,卻德不配位,長此下去,必有災殃,而且……”
“行了。”雲風篁似笑非笑的打斷她,和聲說道,“跟誰學的這油嘴滑舌?錢氏母女如今還在府中抱頭痛哭呢,這也叫感激麼?”
伊杏恩聽著這語氣不像是找麻煩的,方才放鬆了點兒,賠笑道:“錢氏資質愚鈍,不明白娘娘的苦心,等她去了道觀修行,總會知道娘娘的好意的。”
等會兒她就派人去給錢氏母女送口信,讓她們知趣點兒!
真以為貴妃橫行六宮,就隻能在後宮作威作福?
也不想想看,慢說杜嵐穀這種出身寒微尚且正在朝上爬的官員了,歐陽氏、殷氏、孟氏、洛氏……哪個不是出過位極人臣,如今的主要目的就是保住家族地位的名門望族?就是他們,在貴妃手裡什麼時候討到過便宜!
“彆跟本宮打馬虎眼。”雲風篁淡淡說道,“那錢氏並
非高門大戶出身,原本靠著發妻的身份,以及膝下諸多子嗣,地位倒也算穩固。隻是如今被本宮打發帶著女兒們去往道觀,歸期未定,才貌雙全的宮婢倒是轉眼到家……她就是不怕道觀生活清苦,又怎麼能夠不擔心往後的後宅之爭?”
伊杏恩琢磨著貴妃的用意,沒敢吭聲。
就聽雲風篁繼續道:“原本她口沒遮攔,以至於本宮跟辛辛苦苦養大的孩子離了心,按照本宮的性-子,怎麼都不能放過她的。但是呢,本宮到底也是為人母者,將心比心,倒也理解她走到今日的不容易。”
這些都是場麵話,伊杏恩沒往心裡去,隻謹慎道:“娘娘仁善,是錢氏母女混賬。”
“所以本宮打算給她們一個機會。”雲風篁笑了笑,也沒理會這番場麵的奉承,直截了當的說道,“善淵觀,與元後、已故庶人紀晟、太皇太後,淵源極深。至於是什麼淵源,本宮卻不甚清楚。如果她們去修行期間,能夠為本宮打探到足夠的消息……本宮非但可以立刻讓她們回府,甚至賜下去的宮婢,也可以收走。”
伊杏恩聽著,心頭巨震。
之前雲風篁吩咐錢氏母女去善淵觀修行,她跟裡裡外外的人想的都是一樣,認為這是貴妃的報複。
假借淳嘉名義賞賜的宮婢,更似側麵證實了這一點。
大家都覺得,這是貴妃恨極了錢氏母女這罪魁禍首,但又不方便為了這麼點兒事情,弄死朝廷命官、還是簡在帝心的朝廷命官的妻女。
所以乾脆用這種手段,叫錢氏母女往後活著受罪。
直到此刻,聽了貴妃的吩咐,伊杏恩才明白,也許對於秦王跟昭慶知道身世這件事情……雲風篁根本沒有外界想的那麼震怒。
至少她還有功夫趁這光景,安排錢氏母女去道觀臥底!
“娘娘的話,妾身一定帶到!”伊杏恩定了定神,用比方才更為恭敬的態度,低聲說道,“敢問娘娘,此事,可能讓兄長知道?兄長素有能力,若是他……”
“當然不能讓杜嵐穀知道!”雲風篁挑眉看她,“杜嵐穀是誰的人,你心裡沒數?還是你覺得,錢氏母女在他這種直臣心目當中,能夠跟陛下比?再者,陛下不能叫錢氏母女從善淵觀回去麼?陛下不能將賜下去的宮婢弄走麼?!你記好了,這件差使,隻是給錢氏母女的,她們若是還想恢複如常,就老老實實聽本宮的話,誰都不許再透露!包括杜嵐穀!若是做不到,且試試看,本宮不鬆口,杜嵐穀有沒有那本事,將她們從善淵觀弄出來!”
“就算弄出來了,杜府也絕對不會是如今的杜府。”
“就錢氏母女那麼點兒能耐,本宮賞下去的奴婢,隨便拉一個出來,就算杜嵐穀偏幫,又能過得了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