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剛好是晚上9點,就是大蕭下班的時候,但是姚冬並沒有能準時等到他的預備,因為他太了解打工人的現狀。
準點下班,幾乎不可能。他從小就跟著蕭行,從小吃攤到小賣部,蕭行幫那些人看店,從來沒有準點走過。再大一大,蕭行就去台球廳幫忙,人少的時候蕭行會偷偷開一張桌子給自己,用來寫作業。
那時候,姚冬一抬頭就能瞧見他,14歲正迅猛拔高的蕭行冒出了青少年特有的那份單薄,穿黑背心,在一幫哥哥姐姐當中混得遊刃有餘。
他會聊天,把台球廳的姐姐們哄得笑個不停,那些打球的人就會給他買點水,時不時給點小費。蕭行拿了錢也不存,溜出去買刨冰或者烤串,回來往自己麵前一放,大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義氣。
“你寫什麼呢?”他還會低下身,兩條胳膊分開支在自己左右兩側,壓在自己身上,看著作業本上象形文字一般的藏文。
實際上藏文並不象形,而是音節,和漢語完全不同。可姚冬卻不敢說自己寫了什麼,那是自己偷偷給大蕭起的藏文名字。
不知不覺,他寫滿了一整頁,心也跟著一整頁的藏文跑了。
現在時間已經超過9點半,可是烤肉店仍舊熱鬨,仿佛今晚的用餐高峰剛剛開始。站在外頭乾等著實在太傻,姚冬乾脆逛起食街來,結果一不小心就碰到了賣花的小女孩。
“大哥哥,要花嗎?”小女孩抱著一捧玫瑰花。
姚冬的回憶頓時飛回老家,在他們那裡也會有一些藏族小孩這樣問遊客,隻不過懷裡抱著的不是鮮花,而是小羊羔。高原鮮花罕見,可有的是牛羊,隻需要花幾塊錢就可以抱著白白軟軟的小羊羔拍一張合影。
如果特彆聊得來,有時候小孩會不收錢。
“要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姚冬架不住她的眼神,掏錢買了她所有的紅玫瑰。
一大捧紅玫瑰,36支,拿起來在手裡算是一大捧。姚冬不知不覺又轉回烤肉店,目光透過玻璃窗朝裡尋覓,結果沒發現大蕭的身影!
糟糕,他不會就在自己逛街的這幾分鐘裡下班了吧?
千萬不要這麼趕巧啊!姚冬仿佛一條遭遇水逆的魚,簡直乾什麼什麼不順。顧不上說話順不順,他進去問了另外一位服務生,才確定蕭行確實是下班了,不過現在應該還沒走,在員工更衣間換衣服。而員工不走門店的迎客通道,會從後門離開。
原來還有後門?忽然因禍得福,差點就在正門傻等了。姚冬謝過之後奔向餐廳的後門,左拐右拐,員工通道剛好在一條小巷的儘頭。他氣喘籲籲地跑到這裡,隻希望自己沒錯過他離開的時間。
開門聲和腳步聲就在這時響起,姚冬興奮且期待地看向那扇門,高大的人影果真出現了,就是他等了一晚上的蕭行,然而,卻不是一個人。
除了蕭行,顯然還有另外一個女生。
這怎麼辦?姚冬看了看自己手裡的那捧玫瑰花,腦子一熱就蹲進了黑暗無光的牆角裡,同時撿起地上的廢棄紙箱,蓋住了自己的上半身。
鴕鳥藏頭大概就是如此,但好在四周光線條件不好,他完全藏得住。
腳步聲越來越近,明顯就是朝著這個方向走過來,最後停在幾米開外。紙盒上有個破洞,姚冬剛好能從破損口看到蕭行,他已經換了隊服,沒背運動包,手裡拎著一份盒飯,應該是員工餐。
他在彆人吃晚飯的時候打工,自己卻沒吃,胃病就是這麼來的。
“大蕭,你彆跟我顧左右而言他,所以,剛才我說的那事你考不考慮?我這個老板娘給你做主?”烤肉店的老板娘蹭一下點燃打火機,點亮了煙頭,橘色火光照亮她明媚張揚的麵孔。
“您不介意我一邊吃飯一邊說吧?”蕭行說話間已經打開飯盒,一次性筷子沒掰開就直接用來往嘴裡扒飯。他吃飯非常快,但並不是餓極了的那種窮凶極惡,而是下意識的趕時間已經成為習慣。
一手捧著飯盒,單手掰筷子,喉結快速滑動,他
站立著安靜吞咽,抽空的時候再說上一句:“您繼續說,不用管我。”
“你吃飯這麼快不怕得胃病啊?”老板娘撣了撣煙灰,繼續說,“人家小姑娘特意來找我的,說就想要你一個聯係方式。那小姑娘我還認識,總來吃飯,不是到處要電話的那種孩子。”
“我知道,我看她就覺得挺乖的。”蕭行抽空說。
姚冬在紙箱下頭忽然酸了一把,誒呀,沒看住啊。
“那你真不考慮?”老板娘拍了下他的肩。
蕭行吃飯太快,轉眼間盒飯就剩下一口。他索性將飯盒蓋上,等嘴裡那口飯都咽下去才說:“欣姐,您覺著合適麼?”
“我覺著挺合適啊,年輕人可以試著接觸接觸,其實也不一定非要發展成情侶嘛,多個朋友多條路。”沈欣說。
“那如果真發展成情侶了,人家小姑娘想買點東西,我兜裡連50都掏不出來,您還覺著合適麼?”蕭行知道她是好心,“真不合適。要不是我還得騰出時間訓練,咱們後廚洗盤子那活兒我都想包。”
“她是我認的小妹妹,今天就看你看對眼了,要不你先加個微信,哄哄她,然後自己和她說明白?”沈欣一瞬間都有點後悔了,招了個時薪的兼職男大,結果像給店裡招了個頭牌,競爭對手一定覺著自己這是什麼男色攬客手段。
“不加了,您和她說吧,麻煩您了,我條件真的不適合談戀愛。”蕭行笑著婉拒,順手給塑料袋打了個結。
話說到這裡姚冬就沒敢再偷聽,而是低下頭繼續當小破爛兒。心裡一陣酸一陣澀,酸澀充盈在胸口。手邊還是那束玫瑰花,而奶茶因為跑得太急,擠歪了瓶蓋,一不小心灑了一口袋。
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出去和大蕭說話了吧?姚冬撓了撓勁瘦的腳踝,還被蚊子叮了包,真是要多狼狽就多狼狽。
沒想到就在這時候,一個腳步聲卻越來越近。他小心翼翼地抬頭,視線再次穿過破洞,老板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回去了,朝自己走來的正是……蕭行!
糟糕,他不會發現自己了吧?沒這麼巧吧?自己的偽裝非常好啊。姚冬一動不動地僵持,含胸,儘量將身體縮小,期待著腳步聲隻是路過,而不是停下。
結果下一秒,腳步聲就停在了他的麵前。
我是紙箱子,我是小破爛兒,看不見我看不見我……姚冬心裡默念。
再下一秒,他頭頂的紙箱子被人掀了。
蕭行自上而下地看著他,手裡拎著那個破紙箱子。
姚冬自下而上地看著他,手裡捧著一束新鮮的玫瑰花。
等了一個晚上就是想等一個合適的說話時機,然而左等右等,等來了最不合適的碰麵偶遇,姚冬忽然間反應過來,自己就不該坐在這裡偽裝破爛兒。
因為大蕭從小最順手的就是撿破爛兒!
接下來怎麼辦?自己陰暗爬行,當著大蕭的麵假裝無事發生爬走?也不行啊。
現在就是一個你看著我、我也看著你,你不動、我也不動的僵持,如果有人路過這裡肯定會懷疑這邊有兩個人在犯傻,大晚上的不回學校,跑小巷子裡頭玩行為藝術。
半分鐘安靜過後,姚冬主動打破了這場藝術。他動動嘴唇,展示微笑,將懷裡36朵紅玫瑰遞了出去:“對不起,我撒謊了。大哥哥,要花嗎?”
蕭行用沉默表示根本不吃他這套,前男友他笑裡藏刀,自己左胸現在還有個牙印呢。自己從前前前前男友變成了給予輔食的大爹,然後又變成了做好事不留名的大爺。輩分一升再升,胸圍氣得一縮再縮。
“全隊,都是哥。”姚冬繼續舉著花,氣沉丹田,“你不一樣,你大,是大哥哥。”
“嗬。”蕭行微微挑眉,“哪兒大?說清楚了。”
姚冬十分貼心地稱讚:“有容,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