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一定要冷靜,保持微笑。蕭行不斷地對自己說,經曆了這麼多大風大浪,自己也算是長了見識的人了。被親戚堵在機場、輿論風波、被陷害犯規、到參加了世界級的大賽,這世界上什麼市麵他沒見過啊。
不就是第一次見家長的時候自己躺著嘛。
不就是第一次見家長的時候自己暈了倆小時嘛。
不就是……
正在他的嘴角牽扯起弧度勉強的笑容時,姚冬的阿媽當著他的麵,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金色的轉經筒。緊接著姚冬的阿爸就唱了起來,歌唱的還不是藏語,而是一首普通話歌曲。
“佛光穿過無邊的蒼涼,有一個聲音幸福安詳,清晨我揮動白雲的翅膀,夜晚我匍匐在你的天堂……”
高昂的歌聲穿透艙體,直達蕭行的耳邊。姚冬的阿爸負責唱歌,阿媽負責轉經,阿哥負責捧起哈達,3個人繞著吸氧倉開始轉圈。這場麵雖然很熟悉但也怪異,讓蕭行想起一些不合時宜的場麵,這是什麼啊?這場麵他真沒見過!
你們為什麼要圍著我唱歌啊?哈達還是白色的,叔叔阿姨大哥你們整得哪一出?
能不能讓我先出去,我感覺自己剛剛到,怎麼就要被送走了呢?蕭行躺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生怕打斷了這神秘的儀式。
姚冬隻是負責旁觀,其實也不知道該乾點什麼。這是阿爸和阿媽昨天開始排練的歡迎儀式,就是知道自己要帶隊友同學回來所以特意安排的節目,藏族人能歌善舞,一抬手就是動作,阿媽不能說話就負責轉經祈福,阿爸聲音高昂擔任主唱,阿哥就擔任了一個主舞。
為了縮小民族差異,他們還特意挑選了一首普通話歌曲,這樣大蕭也能聽得懂。這份熱情把他也感染了,不知不覺地拍起手,打起了節奏,等到一首歌唱完,丹增打開吸氧倉的透明玻璃罩子,把這位難得的客人請了出來。
蕭行終於可以出來了,剛剛那幾分鐘他仿佛經曆了很多,人生的閱曆又厚了很多頁。現在他完全明白了,姚冬這一家子都是腦回路跳脫王者,怪不得姚冬這麼能氣人呢,結巴也不耽誤他發揮。
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是遺傳了家裡的細胞。全家最正常的恐怕就是經常在外頭跑生意的丹增,真是很奇妙的一家人。
“歡迎歡迎,招待不周。”紮西親手將哈達給他戴上,這個男生他在電視上見過,高高的個子,還是兒子的隊友,“這次是第一回來吧?”
“謝謝叔叔,謝謝阿姨,謝謝大哥。”蕭行的耳邊仿佛還有加氧的風聲,補飽了氧氣的身體重新變得靈活起來,思維也清晰。他撫摸著脖子上的哈達,一張嘴就差點露餡兒:“上回來過一次,本身和……和朋友約好了,但是因為彆的事情沒玩成。”
姚冬撓撓眉毛,心虛了。
“沒關係,這次就住在這裡,房子夠,住兩天再走!”紮西真當他是來旅遊,完全不知道他上回也是為了小兒子而來,“來,叔叔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洛桑,你叫她阿姨就可
以了。”
“阿姨。”蕭行都快半鞠躬了,因為知道她聽不見,所以口型很誇張。現在他終於明白為什麼姚冬和他哥哥姐姐不太像了,哥姐都像爸爸,隻有他像媽媽。包括那個微微駝峰的鼻梁,簡直是一模一樣。
洛桑先是笑了笑,隨後上前捧了捧蕭行的臉。
“我阿媽這是說‘謝謝你’,她和我們說,很感激你照顧了諾布。”丹增負責做翻譯。
“啊?哦,不客氣不客氣,應該的應該的。”蕭行連忙回答,一股暖流從心頭緩緩而過。他認真地看著她,能看出她是個大美人,到現在頭發仍舊烏黑濃密,一根白頭發都沒有。明明兩個人是頭一回見麵,但蕭行並不覺得多麼陌生。
這時候洛桑朝著他打了幾下手語,蕭行看不懂,連忙看向丹增。
“阿媽說,你來這一趟辛苦,以後就當自己的家,常來。”丹增解釋。
“謝謝阿姨,我以後……”蕭行有些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他其實已經很不習慣和長輩相處了,因為父母在他成長環境裡一直都是缺席的。而他唯一能做的,不讓自己那麼難受的法子,其實也是最為殘酷的一種,就是不想。
人隻要不想了,慢慢就習慣了。蕭行從來不去幻想要是他們還在自己是什麼樣,生活是什麼感受,但現在由不得他不想了,它變得很真實,又有些衝擊感。它像一堵牆直接撲麵而來,活生生地立在了蕭行的麵前,喚醒了早已壓得杳無音訊的回憶。
“咱們先去外麵,再聊吧,這屋裡冷,咱們換個地方。”紮西見蕭行遲遲不開口,熱情好客地他便提出了一個建議。姚冬趕緊點頭,沒錯,這屋裡因為放了許多吸氧倉所以溫度比其他的房間要低。他們從這個房間轉移到院外,陸陸續續有遊客進來,擦肩而過,等蕭行再回過頭時,小冬的阿媽已經端了一杯熱奶茶過來。
丹增仍舊負責翻譯:“回家的孩子都要喝一杯,家裡的女主人招待。原本想給你喝青稞酒,但你高原反應太強烈了不能喝酒,咱們喝茶吧。”
“這個茶,不鹹。”姚冬補充。
蕭行趕緊從阿姨手裡接過奶茶,剛好他還渴了,便一飲而儘。喝過之後他就知道姚冬為什麼要加那一句了,這也是專門為了自己改良後的口味,和小左奶茶店的味道差不多了。
“好不好喝?”姚冬湊得近近來問,他昨天偷偷和阿媽阿爸說過了大蕭的事,阿爸聽完都哭了呢。現在他就想讓自己的家人變成大蕭的家人,讓他在海拔4000米的高度上再有一個家。
“好喝。”蕭行頓了一下才說,“比你煮的那些好喝多了。”
“因為我那是家家家鄉口味,明天再給你嘗。”姚冬這才放心,“走,咱們去,看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