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幫我擒住此人!”
崔班頭立時上前,拿出隨身的繩子捆了反手綁了莊大官人。時修總算鬆了口氣,將散在前胸的發帶向後一撩,向那莊大官人洋洋笑道:“我眼皮子底下,你跑得了?”
那崔班頭押著人上前,和時修引介另一位青年,“這位薑仵作是我們大人特地從泰興縣請來驗那女屍的。薑仵作,這位便是府衙推官小姚大人。”
這薑仵作是個生麵孔,一張清雋的小長臉,眼睛透亮,也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很有些讀書人的氣度。他和時修作揖回禮,“小姚大人客氣,小人薑南台,乃泰興縣仵作。”
原來這便是那薑家三爺,真是巧,時修正要提起西屏,誰知說曹操曹操到,後頭一聲“狸奴”,隻見西屏緊趕慢趕地跑了來。
她跑得岔了氣,也顧不得看人,一麵扶著牆,一麵扶著腰,口裡上氣不接下氣地罵著人:“好你個臟貓!簡直不像話,你一個人追什麼?要是給賊人打殺了,我如何向姐姐姐夫交代?!”
隻把那薑南台聽呆了,這扶這牆的人,聲音分明是他二嫂,吊高的嗓門卻陌生;臉是他二嫂那張清豔絕倫的臉,衣著打扮卻又不像。以致他猶猶豫豫,半合兒才敢喊了聲,“二嫂?”
西屏抬頭一看,陡地神魂震蕩,仿佛又回到從前的世界裡,做回了那了無意趣的薑家二奶奶。
她好容易有些血氣的臉上,慢慢又白了,她把腰杆站直,木然地微笑出來,朝他點頭,“三叔,你怎麼在這裡?”
南台一時稀裡糊塗,看了看時修,“噢,我早上才到的江都縣,在館驛歇了半日,午間這位崔班頭去館驛接我,我正要隨他往衙門去見過大人。”
“噢,原來是這樣——”她沒有太多熱絡的情緒。
時修見她隻是微微彎著唇,與他在碼頭初見她時一樣溫柔疏離,又像比那時還要冷漠。他不知緣故,隻道是西屏在婆家受的閒氣不少,所以和薑家的人自然不親近。
如此一想,邀薑南台往家住的話,他硬是哽住了沒說。隻兩下裡把二人睃一睃,吩咐那崔班頭,“崔班頭,你帶著薑三爺將這廝先押去衙門,他是殺害許玲瓏的疑凶。”
聞言,那莊大官人扯長了脖子嚷起來,“我沒有殺人!”
時修彈著袍子道:“我隻說你是疑凶,又沒認準你是真凶,你急什麼?如若沒做虧心事,你跑什麼?”
莊大官人馬上冷靜下來,“我是為生意上的事急著要回廣州一趟。”
“為什麼不走大門,卻要翻牆?”
問得莊大官人一時語塞,時修又笑笑,“彆急,你到監房內再好好想想該怎麼應對我的話,我改日再去問你。”
說著,又和那薑南台拱手,“知道薑三爺要來,卻不知是今日,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西屏在旁道:“這是我娘家外甥,姚時修。”
那薑南台隻知道西屏是暫回娘家姐姐府上小住,知道這家姓姚,卻不知道這姚家竟是府台姚家。因此有些吃驚,也不知該如何稱呼,仍稱大人,“大人客氣了,卑職為公而來,豈敢叨擾。二嫂,我先往衙門去了。”
西屏隻福了個身,“三叔慢去。”沒有要安置他的話。
待他走出巷口,沒了影,她才恍惚著看回時修身上。看見他小臂在流血,蜜合色的袖管子染紅了半截,將她從泰興縣那個冗長沉悶的夢裡驚醒了,“你胳膊傷著了!”
給她一說,時修方覺得痛,抬著小臂一看,衣裳破了條口子,小臂也破了條口子。玢兒忙把短褐上衣的腰帶解下來,替他胡亂紮了,三人折身往回去,在東大街上尋了家生藥鋪,細細包紮了一回。
坐在車上,西屏左看他胳膊不順眼,右看他胳膊不順眼,終於坐到他旁邊去,擠他一擠,拽過胳膊來,將那白條布打的結解開,重新打了個結。
勒得很使力,時修吃痛一下,嘶了口氣。她便抬眼瞪他,“這回又曉得疼了,追人的時候倒不怕,一下竄出去老遠,真是隻不知天高地厚的野貓。那賊人既是賊人,還和你講理麼?”
時修他娘雖然也愛嘮叨,但常嘮叨不到正題上,也從沒有過這樣的細心。他爹雖然細心,隻是一向講究個為父之嚴,也不曾在這些小傷小痛上表示過關懷。因此冷不防給她如此溫情地埋怨兩句,他不覺反感,倒覺熨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