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送付家姑嫂二人出門的工夫,顧兒在門上聽玢兒說起下晌碰見薑南台的事,到底沒讓西屏躲過去,非要請南台到家來住。說常住館驛內不像話,隻怕外人說他們姚家人眼裡沒親戚。
西屏辭不過,隻得依從。
隔日顧兒使人將時修院裡的東廂房收拾出來,打發人套了車馬往館驛中將南台接了來。來的卻不單是薑南台一個,還帶著個丫頭,叫如眉,細長的瓜子臉,瞧年紀二十上下,是薑家特地打發來服侍西屏的。
原來這如眉是西屏房裡執事的人,怪在當初西屏來時她沒跟來,這會又來了,不知薑家到底是周全還是不周全?
顧兒心下正奇,那如眉便解說:“親家太太有所不知,當初我原是要跟著來服侍我們奶奶的,可我們奶奶說,好些年不曾和親家太太聯絡,不知您府上情形如何,怕人多口多地來了,您這裡不便宜,所以就沒許我跟來。我們老爺太太在家思來想去,還是怕奶奶跟前沒人服侍,便趁三爺到江都縣,打發我跟來了。”
原來沒人隨侍是西屏自己的主意,怪不得,想那薑家富甲一方,就算待媳婦再不好,也不至於慢怠至此。
顧兒心下明了,伸手越過炕桌,搡了西屏一下,“你也顧及太多了,還怕我這裡沒有床給你的丫頭睡啊?”
西屏隻淺笑道:“就怕帶來的人多,愈發擾得姐姐姐夫不得安寧,所以沒帶。”轉頭輕輕一蹙眉,問這如眉:“你來了,屋裡誰照管著?”
“屋裡自有老媽媽照看著,自從咱們二爺過世,屋裡也沒幾多事,奶奶上月走後,太太又叫裁了兩個丫頭,更乾淨了。”
西屏也沒有不高興,從前那屋裡人多嘴雜,常日鬨哄哄的,往後反而清靜。至於裁去的是哪兩個丫頭,她也不關心,隻轉問那薑南台:“老爺太太可好?”
南台在椅上坐了半日,隻是姚淳顧兒與他客套了幾句,總覺得尷尬。終於聽見西屏問他,他神情緩和地笑了笑,“大伯好,隻是來前大伯母病了兩天。大伯和大伯母囑咐,叫二嫂不要惦記家裡,隻管放心在這裡散兩個月的悶,到了夏天家中自會打發船來接。”
“太太得的什麼病?”
“清明時候天冷,染了風寒。”
她那位婆婆一向身強體健,折騰起人來更是精神抖擻,難得病這一場,西屏不得不表示關心,“那可要認真找個好大夫瞧瞧。”
“我來前已經見好了,想必沒甚妨礙。”
那南台一麵答對,一麵覺得異樣,好像他二嫂一到這裡便斬斷前情,和薑家全沒了關係似的,待他不像家人,倒像個不大熟的客人。
儘管她從前也一向是刻意疏遠著他,但他從未習慣過,常年如鯁在喉,常年欲語還休。好容易這回同在異鄉,他拿出耐心,等著她細問家中情形。
誰知西屏問到此節便懶得再問了,轉頭和時修說:“狸奴,三爺住在你院裡,可要攪擾了。”
時修好半晌沒作聲,在凳上冷眼旁觀。說起來叔嫂間是該避著些,可疏遠太過,反而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可見薑家上下待西屏不大好,所以西屏自然也不親近他們薑家的人,連那丫頭如眉,她都待她淡淡的。
他故意作出十分孝順的樣子,按他娘的話說,好叫薑家看看,不要欺她娘家沒人。便從丫頭案盤裡親手接了茶,捧給她,“六姨儘管放心,我雖不成器,也曉得儘地主之誼。”
難得他今日乖順得不像他,她想笑又沒笑,瞅他一眼,埋頭吃茶了。
一時敘畢,各忙各的,西屏領著那如眉回房安置,叫了紅藥到跟前來,和和氣氣地和她笑說:“這是我的丫頭如眉,這番初到江都來,恐怕不懂規矩,要是鬨什麼笑話,你可千萬擔待著點。”
紅藥自沒什麼說的,與如眉客氣了兩句。那如眉卻把額心暗夾,不大理她,自去西廂歸置自己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