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紛紛側目朝他們看,有人捂嘴嬉笑有人嗤之以鼻,都疑心他們不是正經男女,端得不是正行,哪有大街上如此撕扯打鬨的?
西屏頓時悔悟過來,忙撒開手,端正了神情。
時修揉著耳朵在旁瞅她,瞅著瞅著好笑,“您哪裡來的這麼大手勁,耳朵快給我擰下來了,本來就難配婚姻,果然隻剩下一隻耳朵,豈不是終身叫我打光棍?”
“你放心,耳朵擰下來我擔責,管與你討個媳婦!”
“那隻好托賴六姨了,您的眼光,一定比我娘強些。”他在旁鄭重其事地作揖。
西屏惱著惱著又笑了,“何以見得?你娘年紀比我大,見識比我多,她的眼力自當比我強百倍千倍。”
“不好比,尿泡雖大無斤兩,秤砣雖小壓千斤。”
“好啊,你將我比作秤砣就罷了,還敢把你娘比作尿泡,回去我就告訴她聽。”
他忙左邊右邊地打拱討饒,“彆說,彆說!我錯了還不行麼?”
西屏掩嘴一笑,“原來你還曉得懼怕你娘。”
他哼道:“我倒不怕她,她雖是母親,比我們做兒子的也長進不了什麼。我是怕她和我爹告狀。”
姚淳卻是個怕老婆的,也虧得顧兒上頭沒有公婆壓著,這一家子才推她為了王。西屏想著,心裡暖融融的,幼年因為在此地時日太短,還沒來得及融化的心,此刻就有些暖化的趨勢。
嗡嗡的人海與嘎吱嘎吱的車輪聲,催得人昏昏欲睡,好像墜入個午後的好夢裡,她有些舍不得醒了。
又走了二裡路,時修在攤子上買了把蒲扇,明著是搖在自己胸前,可那風卻總是暗中撲到西屏臉上。她看他一眼,覺得是有些拖累了他,便借故太陽曬得很,捉裙上了車。
坐定後打起窗上的竹箔同時修說話,“我記得莊大官人家就是丹陽街那麵的路頭,可從月鉤子橋過去,就隻這條路麼?”
那玢兒在車頭搭腔,“那倒不是,姨太太不知道,從小石街一轉過來就是丹陽街,姓莊的他家雖也在丹陽街上,可這條街長得很,原是條彎路,所以腳程可不短。”
“那還可以抄近道麼?”
“近道多了,看怎麼走,咱們江都縣的街巷本來就是四通八達的。”
西屏惆悵地望回時修,“誰知道許玲瓏當日是走的哪條路?即便咱們走對了她的路,也不見得能在路上發現什麼,你不是已派人問過街邊的人家了麼,當日並沒聽見有人叫嚷什麼強盜賊人的。”
時修走在窗下,不見煩惱,“橫豎也沒有彆的線索,咱們也是無事,乾脆走走看,順道領您逛一逛。”
“我才不願意逛呢。”?她嘴上雖這麼說,心裡卻有點甜絲絲的。因見他臉上已走出好些汗,便摸了條帕子遞出去,“你這人真是——”
“真是什麼?”
她笑了笑,“薑家結交結交了不少做官的人,我看他們多半是有懶的就躲,有滑的就溜,有利的便占,不像你,沒苦也要自尋些苦頭吃。其實那許玲瓏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娼優之流,這種人的命不值錢,死就死了,你不問,也沒人替她喊冤抱屈。”
時修聽了這話惱怒,可抬頭看她,見她臉上一片淡淡的悲憫,心知她說這話不過是為那許玲瓏唏噓。他登時不惱了,笑道:“不論王公貴女,或是娼婦粉頭,都是人命,我既為官,就該將百姓一視同仁,我若碰不上便罷了,若碰上,怎能坐視不理?何必又寒窗苦讀科考做官呢?”
她嗤笑一聲,“人家寒窗苦讀是為了自己的前程。”
“我就不能兩者兼顧麼?”時修搽著汗向她笑著,要把帕子遞還給她。
西屏滿臉嫌棄,不肯接,“臟死了,我不能要了,你留著用吧。”
他翻了記白眼,手裡搓撚著帕子,猛地想起什麼,“您記不記得那姓莊的說過,那日許玲瓏在他床上發現一條手帕,帕子上繡的是牡丹花?”
“記得。”西屏將兩條胳膊搭在車窗上,下巴墩在上頭點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