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花樣在女人手帕上常見麼?”
西屏想了想,搖頭,“手帕不比衣裳鞋襪,是勤換的東西,牡丹花的樣式太繁雜,非得是喜歡這牡丹花的,否則誰肯在手帕上費心去繡它?多半都是繡些容易的花樣。”
時修攥著帕子垂下手,“今日我見那扶雲姑娘的手帕上就繡著牡丹花。”
一說西屏便振奮起來,眼睛忽閃忽閃地眨巴著,“對了!我聞到她身上有種香,就和那日在莊大官人家中聞到的一樣!”
時修驀地將車廂拍拍,吩咐玢兒,“你先帶姨太太回家去。”
言罷便轉身朝後走了。西屏忙伸出頭去,“噯!你還要到哪裡去?!”
“我回許家一趟!”
說話他的背影淹沒在人潮中,魚兒入海,一時就不見了。
及至許家時,魯有學那一席已散,卻不見扶雲。因問許媽媽,說是有人家請她出局去了。時修掩下急色,悠然地坐下來道:“看樣子扶雲姑娘的生意很好?一局才罷,又接一局。”
許媽媽這裡正要張嘴呢,但見那月柳迫不及待地打門裡迎進來,嗤笑著,“我要像她似的不要命,我生意比她不知好多少倍呢。她是肯勞動,也不挑客人。人家正兒八經賺的血汗錢。”
“這話
怎麼說?”
許媽媽一看月柳進來,就不說了,借故出去招呼茶果,把說話的機會讓給她,好讓她攏住時修。
月柳走到跟前,眼睛隻管含情脈脈地盯著時修,“你又回來,是專為問話呢,還是舍不得我呢?”
時修一下如坐針氈,硬著頭皮道:“都有,都有。”
這話隻要一說出來,誰還管是不是敷衍?這歡樂場上,誰又不是敷衍?因此月柳得寸進尺,一屁股下去,看勢頭竟是要坐到他腿上。時修嚇得忙往扶手邊讓,生生讓出個位置給她,兩人一張椅上坐著。
須臾時修實在僵得不慣,又起身,“你方才說扶雲姑娘的那幾句,是什麼意思?”
月柳不高興他起身,一偏臉不肯說了,“沒什麼意思啊,賺錢嚜,誰不苦?”
時修吃她纏不過,終於惱怒,一下板住臉,“我問你什麼你最好答我什麼,再不然,我可就不客氣了!”
“你待怎的?”
時修眼一冷,射.出股冷冽的威嚴來,“公堂衙門的板子可從不憐香惜玉。”
這月柳也有些眼力,見他真有些生氣了,不敢再強,規規矩矩坐直了,一麵拭淚,一麵垂著臉道:“我說的本就是實話嚜,扶雲姐和我們不一樣,我們是孤苦伶仃的人,她有爹媽兄弟,家裡窮得揭不開鍋,才將她賣給我們媽學做生意。這幾年她娘身子骨不好,兄弟又要娶親,處處都是大開銷,所以她比我們都勤快,吃酒吃起來不要命,一個局接一個局的也不怕累。”
那許媽媽在外頭聽見氣氛不對,忙笑著進來調和,“大人不知道,我們都勸她要多為自己打算,雖是親爹娘,可既狠得下心賣她到這種地方,她就少孝順點他們,誰又會說她沒良心?可她那個人就心癡意軟,她爹娘就是吃定了她這點,隔三差五的生事要錢。我們勸她也不得好,為這個,還和玲瓏吵過,玲瓏嫌她不領情,從此也不肯理她了,隨她去。”
“噢?她們姊妹還吵過?我看扶雲姑娘是個和和氣氣的人,不像會和人爭執。”
許媽媽聽他口氣像是疑心扶雲,沒道理才死了個女兒,又繞棵搖錢樹進去,因此不肯說了。
偏那月柳一抹眼淚,嗤道:“她平日是會裝好人,可急起來的時候你沒看見呢!”許媽媽忙打她一下,她還不自知,噘她媽一下,“本來嚜,誰都像我,什麼都掛在麵上啊?”
時修因想套她的話,一轉身,又待她和顏悅色起來,“這話倒不錯,我看月柳姑娘天真爽直,不像那些人,臉上好看,肚腸裡一萬個壞心。姑娘彆哭了,我給姑娘賠個不是。”
許媽媽見他肯做小伏低,月柳也破涕為笑了,心道機會又來了,便又讓出門去,隨便他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