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終了,滿堂賓客兀自沉浸在被簫音勾起的各自情懷當中,耳畔似有餘音縈繞,久久不散。
良久,大儒王通忽地悵然悲吟,眼泛淚光,聲調蒼涼道:
“罷了,罷了!得聞石小姐此曲,今後恐難再有佳音聽得入耳。小姐簫藝不僅儘得令慈真傳,還青出於藍,王通拜服。”
聽他語氣,觀他神情,這老頭年輕時恐怕也曾苦戀過碧秀心,可惜求而不得,緬懷至今。
歐陽希夷這位與寧道奇同輩的老前輩也目露溫柔:
“青璿芳駕既臨,何不進來一見?好讓伯伯看你長得有多少像秀心。”
得,又一個求而不得的單相思。
跋鋒寒這時也高聲說道:
“若能得見小姐芳容,我跋鋒寒死亦無憾!”
他方才與未儘全力的歐陽希夷鬥了個旗鼓相當,已是大出風頭,此時頗有幾分意氣風發。
眾賓客皆麵露期待,希冀能一睹號稱“色藝雙絕”的簫音天女真顏——兩位碧秀心的老相識開口相邀,又有跋鋒寒這麼一位武功高強的年輕俊彥發話,石青璿大概會賣幾分薄麵吧?
然而。
一聲輕柔的歎息,在院外屋簷上方響起,旋即一道清甜柔美的女聲傳入大廳:
“相見爭如不見。青璿奉娘親遺命,前來為兩位世伯吹奏一曲。此事既了,青璿去也。”
聽得此言,廳中頓時一片大嘩,眾賓客紛紛出言挽留。
那跋鋒寒則是個行動派,眼中精光一閃,身形倏忽消失不見,竟是向著聲音來處追去了。
“先生?”
單婉晶雖也期待與石青璿會上一麵,但更關注的還是跋鋒寒,見他拔腳走人,趕緊向歐陽鋒請示。
歐陽鋒淡淡說道:“去吧。”
單婉晶興奮一笑,宛若一道絳紫閃電,提劍飛掠出大堂之外,追著跋鋒寒氣機趕去。
歐陽鋒背負雙手,朝大堂外悠然踱去,歐陽希夷見他身姿挺拔,儀表不俗,不禁好奇問道:“小友氣度不凡,不知是哪家子弟?”
既是異時空本家,又誇自己氣度不凡,歐陽鋒也不好冷臉相對,拱手答道:
“在下歐陽鋒,見過希夷公。要事在身,恕在下失禮,告辭。”
說罷,對歐陽希夷微一頷首,舉步出了大堂。
歐陽鋒?
正麵搏殺了宇文化及的歐陽鋒?
聽到這名字,廳中眾人齊齊一怔,當場就有一些武林人士蠢蠢欲動——隋庭的海捕倒也罷了,有點見識的都知道,大隋這艘破船已撐不了多久。但宇文閥的懸賞就不一樣了。
作為四大門閥之一,宇文閥樹大根深,哪怕改朝換代,隻要投得快,依然可以得享高位。
所以若是能夠捕殺歐陽鋒,得到宇文閥的賞識,那好處可不止於眼下,將來亦能受用無窮。
不過,能夠正麵搏殺宇文化及的高手,等閒武人可不敢招惹,非得聚眾圍攻不可。
當下一些武林人士彼此對視一陣,用眼神達成默契後追了出去。
歐陽希夷倒是對隋庭海捕和宇文閥懸賞毫無想法。
他此次乃是應王世充相邀,出山幫助王世充的。
但此老本心對楊廣並無好感,幫王世充隻是出於兩人私交,因此也沒想過出手為難那位本家小友。
而王世充雖是深受楊廣信任的隋庭高官,但他武功比起宇文化及還要稍遜半籌,又怎敢親自出手為難歐陽鋒?
見歐陽希夷並沒有出手的意思,王世充知道此老可以為私交幫襯自己一把,卻不可能為了皇帝和宇文閥的懸賞出手,也就知趣地沒有請歐陽希夷出手,省得惡了交情。
但王世充為人,素來八麵玲瓏,既發現了歐陽鋒行蹤,便想賣個人情給宇文閥。
當下喚來身邊的高手侍從,低聲吩囑幾句,那侍從應諾之後,快步出了王通府邸,騎上一匹快馬,找正在附近活動的宇文閥高手通風報信去了。
大堂隔壁,女眷所在的偏廳之中。
單如茵在窗口探頭探腦觀望一陣,快步回到正端坐飲茶的東溟夫人身邊,急聲道:
“夫人,歐陽先生出門後,不少人跟著他鬼鬼祟祟摸了出去,看上去像是不懷好意。”
單美仙不慌不忙,淡淡道:
“可有高手名宿?”
單如茵:“呃,大多都不認得,似乎都是些無名之輩?對了,婢子認得一個小有名氣的家夥,乃是東平郡第一大派青霜派的大當家陳元致。”
單美仙淡淡道:
“既如此,如茵你慌什麼?那種雜魚,敢打歐陽先生主意,去多少人都隻是自尋死路而已。”
說罷放下茶杯,翩然起身:
“既已聽過石青璿簫音,也該回船上了。”
“不等等公主和歐陽先生麼?”
“等他們作甚?他們玩夠了自會回去。”
……
寇仲、徐子陵此時也離開了王通府。兩人在王通府上不僅混了個肚圓,聽了石青璿的表演,還打包了兩大包硬菜,正拎著包裹走在小巷裡,熱烈討論著石青璿的絕世簫藝。
正說時,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像是有多匹快馬正奮力飛馳。
兩人屢遭追殺圍堵,早成驚弓之鳥,聽見馬蹄聲,當即渾身一個激靈,閃電般縱上巷道旁邊的屋脊,伏身陰影之中向聲音來處窺探,就見十數匹快馬正朝著城門方向飛馳而去,快馬之後,跟著上百個提刀負劍的武林人士,各自施展輕功飛跑。
“我的親娘,一百多號人,還個個都有輕功……”
儘管瞧這些人的方向,並不是來圍堵自己二人的,寇仲還是好一陣咋舌:
“這麼多武林人士,這是要去追哪個?大鬨王通壽宴的風濕寒?”
“恐怕不是。”徐子陵皺眉道:“風濕寒今晚雖然大出風頭,但畢竟沒有當場殺人,不至於惹得這麼多人追殺。”
“不是跋鋒寒的話,難道是……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