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他是隋庭通緝要犯,又身負宇文閥懸賞,說不得就會有人想要掙這功名。”
寇仲與徐子陵對視一眼,興趣大起,飛身掠下屋脊,尾隨大隊人馬悄悄跟了過去。
他們和歐陽鋒已見過兩麵,且對方大名如今已乘著隋庭通緝和宇文閥懸賞的東風傳遍天下,但他那能夠正麵搏殺宇文化及的絕世武功,寇徐還真沒親眼見識過。
既撞上機會,自然要跟過去開開眼界,說不定還能學上兩手。
此時已是夜晚,城門本該關閉。
不過如今隋庭對各地方掌控力已大大衰弱,很多地方郡縣雖然還沒有公然自立,卻也不再遵守朝廷法度。有些地方,如天高皇帝遠的蜀中,甚至連地方官都被當地勢力徹底架空,變成幫派自治。
東平郡城雖還沒有淪落到這一步,但有“青霜派”這當地第一大派的大當家出麵,城門守卒還是乖乖開了城門,放那一百多號人馬追了出去。
寇仲、徐子陵也各提一把刀劍,跟在人群後邊混了出去。
此時出來追殺的人太多,也不止青霜派一派,還有一些其它小門派,乃至外地來的武林散人,很多人都素不相識,寇徐兩個吊在隊尾,倒也沒有人察覺二人來路不對。
出城之後,又追數裡,徒步的一百多號人,已漸漸被前方快馬拉開了數十丈距離。
儘管今晚有星有月,但畢竟是黑夜,數十丈距離,即使是寇徐二人的感知,也無法越過前方攢動的人頭,看到那些騎快馬的追逐者。
正追時,那方才還震動如雷的馬蹄聲,突然齊齊消失,像是十幾匹快馬同時踏入了陷阱,連同馬上騎手一起人間蒸發。
大部分人還沒察覺不對,可靈覺敏銳的寇徐二人,在馬蹄聲消失的那一刹,便覺心頭一凜,冥冥之中,似乎看到了一股令人心神戰栗的血色寒流橫掃而來。
兩人二話不說,果斷停步,彼此對視一眼,投入道旁樹林,小心翼翼向前摸去。
在林中潛行時,他們終於聽到了怒斥聲、喊殺聲、兵刃破風聲、人體倒地聲。
但詭異的是,一聲慘叫都沒聽到。
寇徐二人越發警惕,斂息收聲,緩緩潛行,數十丈距離,足足潛行了小半刻鐘。
等潛行數十丈,所有聲息忽又俱都消失,甚至連夜蟲鳴唱都消失地一乾二淨,天地之間,隻餘一片詭異的寂靜。
這寂靜肅殺的詭異氛圍,令寇徐好一陣頭皮發麻,麵麵相覷一眼,摸到林子邊上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身後,借樹乾掩護小心翼翼朝外探頭一瞧,頓時倒抽一口涼氣。
就見一條高大挺拔的白衣身影,一手背負,一手提刀,屹立月下。對麵則站著一個手持長劍,一動不動的高大男子,看上去像在與白衣身影對峙。
而二人身周,橫七豎八躺滿了屍體,個個都是身首異處,大略一掃,竟不下百具。
方才追過來的一百多號人,僅在這小半刻鐘內,居然便已被斬殺一空!
倒是那十幾匹馬兒安然無恙,俱都遠遠散開,安安靜靜啃食著青草。
這時,那白衣身影忽地朝著地麵輕輕一揮長刀,似在甩去刀上的血滴。隨後手腕一翻,長刀變戲法般消失不見。
而對麵那個似與他對峙的高大男子,腦袋忽然自頸上掉落下來,骨碌碌滾到一旁。那無頭屍身則直挺挺撲倒在地。
原來那看似對峙的男子首級早被斬斷,隻是一時未倒而已。
這時,那白衣身影忽地側首,朝林間寇徐藏身處瞥了一眼,那平靜深邃的目光,令靈覺敏銳的寇徐霎時心神一寒,念頭停轉,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待得二人回過神來,戰戰兢望去,哪還有那白衣身影的人影?
月光下,隻餘十幾匹劫後餘生的馬兒,和那遍地身首兩分的殘屍。
咕咚。
寇徐齊齊喉頭滾動,咽下一大口唾沫,彼此對視一眼,又齊齊背貼樹乾滑坐下來,隻覺兩股戰戰,腿肚抽筋,額頭更是冷汗如雨,臉色一片蒼白。
緩了好一陣,寇仲才顫聲說道:
“太可怕了,實在太可怕了,這才多大會兒?一百多號個個都有輕功的武林人士,居然都被宰了個一乾二淨……”
徐子陵亦是聲線發顫,眼中滿是驚悚:
“都說殺人如同屠雞宰狗,可屠宰雞犬,雞犬也知道慘叫幾聲。這一百多號人,卻愣是未有一人發出半聲慘叫,個個都是被乾脆利落一刀梟首。這簡直就是……殺人如割草。”
“小陵,我忽然不想爭霸天下了。”
與李二公子結識,認識李秀寧,對她一見鐘情,又慘遭佳人已有婚約的打擊之後,寇仲曾生出爭霸天下,立萬世不朽之功名的雄心壯誌。
可是現在,見識到真正的強者如何殺人的情形,寇仲壯誌立受打擊,不說一蹶不振,至少也是嚴重動搖了他那本就稚嫩的決心。
徐子陵沉默一陣後,緩緩說道:
“無論仲少你作何決定,我都支持你。”
他對爭霸天下毫無興趣,但目前又沒有找到自己真正的理念,於是出於兄弟情誼,習慣性地支持寇仲。若寇仲放棄,他也不會勸說。若寇仲堅持,他也會繼續支持。
“娘對我們的期許是避開亂世,好好生活,娶妻生子……”
寇仲仰起頭來,透過枝葉間隙,看著夜空星月,喃喃道:
“我決定了,等報完娘親的殺身之仇,便退隱江湖……到時候我們一起開個包子鋪,以我們的手藝,定能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到時候娶三五房小妾都不在話下。”
徐子陵莞爾一笑,“女人很麻煩的,我才不需要那麼多老婆。但天下如此混亂,可見的將來,還會越來越亂,哪裡又能容得下一間安心經營的包子鋪呢?”
“嶺南。”寇仲嗬嗬一笑,“咱們跟宋魯大爺、宋家公子有交情,去嶺南宋家山城開包子鋪的話,他們說不定還會免咱們幾年房租。”
說完,又用力抹了一把臉,起身說道:
“但這一切,前提是給娘報完仇。走吧,咱們去摸摸屍體,說不定能摸出幾本武功冊子。”
“這些人在歐陽公子手下,連一刀都招架不住,他們的武功摸了何用?”
徐子陵如此吐槽著,卻還是站起身來,與寇仲一起摸屍體去了。
無論如何,想要給娘報仇,打敗李密那種天下有數的梟雄,他們都必須想方設法,儘一切努力,積攢武功資糧,提升自身實力。
當他們來到那屍橫遍地的殺伐場,看著屍體和地麵上那清晰平滑的刀痕,感受著那凝結在點點冰晶之中,猶未散儘的刀意,兩人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受。
彼此對視一眼,兩人如有靈犀,運轉“井中月”身法,憑借修成長生訣後,那超常的強大靈覺,找到了歐陽鋒曾經立足過一些位置。
然後就依據他立足的位置,以及當麵屍首上、地麵上的刀痕,一邊用靈覺感受那殘留的刀意,一邊以他們那驚人的悟性揣摩起了刀法。
不遠處。
歐陽鋒若有所感,縱身躍上一棵大樹,幾個起落,來到那離地十多丈的樹頂,腳踩一根細枝,凝聚目力望去,隱隱看到了寇仲徐子陵的動作。
意識到他們在做什麼之後,歐陽鋒不由好笑地搖了搖頭:
“真是兩個小機靈鬼……”
之後也沒再作理會,飛身下了大樹,繼續追著單婉晶、跋鋒寒的氣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