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笑聲,初聽仿佛無力鵝毛,鑽進耳朵之後卻像放雷。
當世之中,據說隻有幾位武林泰鬥,有這樣的本事。
崔恪被驚得從床上彈起,與崔命對視一眼,雙雙出來,站在回廊邊往下看。
一樓大門口,一名紅衣女子神色悠閒地坐在桌邊,自斟自酌,不是遲三娘是誰?
“耳朵真是好,幸好沒講她壞話。”
崔命沒有因為背後議論彆人,被正主戳破而尷尬,反而笑著拉自家公子下樓。
主仆三人一起來到桌邊,遲三娘示意他們坐。
“還有什麼想知道的,一並問了,就不必再向旁人打聽了!”
崔恪狀似不經意地看了遲三娘一眼。
容貌豔麗,皮膚白皙,圓圓臉盤,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朱。
耳垂上一對紅玉耳墜,如露珠一般,鮮豔欲滴。
最吸引人的,是她那雙像水杏一樣,清澈明亮的眼睛,遠不似一般失明之人那樣渾濁。
以崔恪的學識,光是從書裡,就能找出不少形容遲三娘容貌的詞句。
若不是眉間一寸長的疤痕太過顯眼,還真是個千嬌百媚的佳人。
崔恪尷尬一笑,“真是巧啊,咱們又見麵了……”
“外麵傳的都是真的?”跟他一比,崔命倒是無所顧忌。
“怎麼,被個瞎子救了,覺得丟人?”
遲三娘自承眼瞎,好像一點都不在意。
崔命朗聲笑道:“那倒不是,就是覺得厲害,我老崔佩服得緊!可否告訴我本名,也好讓我知道,這輩子佩服的第一個人是誰?”
“你們拿了我兩枚鵲尾針,就沒看到上麵有我的名字?”遲三娘反問。
“兩枚?”崔恪伸手入懷,掏出用絲帕包裹的鵲尾針,“姑娘就留了一枚,在這裡。”
“我一共發出去了六枚。”
遲三娘記得清楚,不至於訛他一枚。
“公子你……”
崔命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不知道公子什麼時候有這種愛好,開始偷藏姑娘東西了。
崔恪自信十以內的數字他是不會數錯的,明明是五枚,怎麼會是六枚?
如今被遲三娘一問,倒真的像他藏起來了一樣。
加上崔命在旁邊欲言又止的樣子,他現在是跳到黃河洗不清了。
“算了,一枚針而已,我有的是。”
不等崔恪辯解,遲三娘已經“自認倒黴”。
與遲三娘的大度相比,自家公子的格局實在是太小了,崔命“嘖嘖”兩聲,悶頭給遲三娘倒酒。
崔恪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他乾脆懶得辯解了,手指在鵲尾針上來回搓,以緩解尷尬。
針尾有一個小小的“貞”字,被磨花了,不細加辨認根本看不出來。
不知道被它的主人用過多少次?又有多少惡人被它正法?
原來她叫“遲貞”,崔恪在心裡默念她的名字。
三人坐在一桌,遲貞不是熟人就話不多,崔恪被誤會藏針不好意思開口,站在一邊的陳四可有可無。
隻有崔命喋喋不休,追問遲貞的練武技巧,遲貞很是大方,但有所問、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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悶熱了一天,客棧外麵黑壓壓的一片。
沒過多久就下起暴雨來,坑坑窪窪的地麵很快積滿水。
熱鬨的街市被暴雨衝斷,街上的人紛紛四散,尋求避雨之所。
城內熟門熟路,遲貞耽在客棧,倒不怕無處留宿。
嘈雜的馬蹄聲衝破暴雨,踢踏踢踏地朝客棧方向奔來,水坑裡的泥水被濺起一人多高。
混亂中,因雨勢過大來不及收起的菜攤,擋住了馬的去路。
為首的馬匹人立而起,一個小孩子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踢中。
就在眾人焦急無措之時,一陣紅風拂過。
隨後馬匹嘶鳴倒地,口吐白沫,馬上之人被帶得連滾數下,跌落泥潭。
崔命沒注意客棧外麵,一直在胡侃。
不過眨了個眼,遲貞懷裡就多了一個小孩子,驚得他差點閃了舌頭。
彆說是他,崔恪一直偷偷地注意著遲貞,連他都不知道孩子打哪兒來的?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來的?
不久,客棧外麵響起了粗野的喧嘩。
“哪個晦氣的狗東西敢消遣你爺爺?看我不抓到你!”
隨著一陣叫罵,一個渾身是泥的大漢闖進了客棧。
這個大漢五大三粗,虎背熊腰,卻留著兩撇師爺模樣的老鼠須,看起來十分滑稽。
“小二,給爺爺——”
大漢剛要叫水沐浴,就瞥見剛才路中間那個殺千刀的小東西,此刻竟安安穩穩地坐在一名紅衣女子的懷中。
這身紅衣,讓他想起了一個時辰之前。
一個自稱“刀爺”的路匪,把他們身上的財務,搜刮得乾乾淨淨。
當時,樹上坐的就是這名紅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