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對卿墨言這個稱得上是救命恩人的存在確實還算是有些在意的,畢竟那個時候他真的是馬上就在昏迷中死了,而且對方將自己的目的也很明白擺在麵上。人情債最是難還,如今他心裡有一個想法,接下來也就是還要再觀察觀察。
雖然並沒有口口聲聲都是要他報恩,但卿墨言很明白的和他說了,救驚鴻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要轉職劍客,而驚鴻正好是。他還差一些體悟才能順利轉職,驚鴻來的正好,同職業的切磋與前輩的經驗交流,都是卿墨言現在正缺的存在。
這種明碼標價有來有往的行為,反而讓剛經曆過一些事情的驚鴻感覺十分舒暢。
就像一種保護色吧,當一個人被信任背叛,就會有一段時間安心於感覺冷酷的交易,就像這樣直白。不過這種情況如果有著更信任且站在身邊的人便不會維持多久,就像幾日後等來人的驚鴻。
另一位風塵仆仆的劍客來到龍澤村時,正是深夜,萬籟俱靜之時,唯有一輪清冷的明月高懸在天上,薄涼的幽光落在來人身上。換班的守衛們精精神神,順便熱情的給外來人指引了醫館和客棧的方向,畢竟此時也太晚了。
劍客謝過,但沒有去客棧,而直接掠去醫館,那裡有他想找的人,即使數日勞累不曾閉眼,就算得到平安的消息,也隻有親眼看到人安然無恙他才能安心。
見到了想見的人,導致劍客精神放鬆而暈倒,將淺眠的傷者吵醒。這麼個發展後,卿墨言第二天在驚鴻床上又看到一個人也不足為奇了。不過兩個大男人在一張小床上擠在一起,看上去真的相當不舒服,這可是專門給病人準備的單人床。
驚鴻此時已經醒了,轉頭給進來的卿墨言做了個噓聲的手勢。男孩點了點頭,腳步儘可能放輕地走進了屋裡,他本就隻是來送藥的,既然驚鴻這裡有客人了,等會兒自然不能再讓孩子們無緣無故推門進去,萬一不小心聽到什麼就不好了。
而且,既然有熟人,等等醒了想必也能照顧好他,也就不需要他們這些陌生人在屋裡屋外敲門打擾。卿墨言一邊想著,一邊拿著空碗將門輕手關好。
驚鴻看著人關門,聽見腳步逐漸遠離,整個身體都十分放鬆地靠在床背上。他從來不會在卿墨言和孩子們麵前說太多,畢竟他也不知道自己口中的很多事情適不適合告訴彆人,這可是救命之恩,萬一人因他出了什麼本來沒有的事故,那就傷及無辜了。
友人的到來讓驚鴻鬆了一口氣,既然可以這麼快趕來,自然是外麵已經擺平,他可以不相信自己,卻絕對相信友人的能力。不過對方這麼累的樣子,讓驚鴻感覺到了絲絲心疼,忍不住心下反思曾經做出的錯誤舉動。
陷入自己情緒中的驚鴻沒有注意到,身旁睡著的劍客不知何時睜開了雙眼,目光中一片清明,完全沒有一點初醒之人應有的迷茫,顯然他早就醒了。
沒給驚鴻察覺到他目光的時間,床上的劍客閉上眼睛,他確實是很累了,但警惕性還在,能讓他徹底放心的人是驚鴻。可此時的驚鴻正脆弱著,他自然隻能多注意一些,即使可能多餘,但比起一時大意讓兩人一起危險,還是他多想想。
受傷的驚鴻或許是被卿墨言和醫館的小孩盯多了,是一點都沒發現,隻因他想著想著便覺得身體笨重又困乏,再無力多思。大抵是獨身一人所以精神緊張,反而睡不實誠,不會做夢,友人這麼一來,便直接一下子睡了過去。
同樣的,關於那一天的夢境也如影隨形尋了過來。
驚鴻手握著自己的劍站在懸崖上,頂端的風的確很冷,可最冷的不是風,是這麼一份信任被辜負,從心頭虛幻傳來仿佛因此挖心刺骨的寒意。這寒意讓他感覺眼前看著的人影都變得模糊,隻依稀想起,他曾認定這是自己的好兄弟。
劍客握緊了手中劍柄,它從年少起就跟著他,驚鴻甚至在和摯友相識之後,親手於此劍手柄刻下“當歸”二字。他攥緊了自以為滑不溜手的柄,卻在發覺指尖濕潤時才知曉,原是自己握不住。
濕漉漉的液體已經分不清是鮮血還是汗水,它們都自垂落的手背流下,因中毒虛軟的身體感覺已然遲鈍,就算疼痛也一起感受不到多少了。或許正因為如此狀態,他才能支撐著自己,不要在對方麵前露出多餘的脆弱表情。
“……為何?”聲音嘶啞到讓人幾乎聽不清,身上唯一的水囊早就被下了毒喝不下去,明晃晃的刺鼻氣味就是在宣告存在。所以驚鴻的聲音越發輕了,這二字或許隻是嘴唇幾次翕動,又或許他並沒有想得到什麼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