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九十一 蠶官(八)(1 / 2)

“要你們這等廢物有何用!”

江南的山水之景, 大江濤濤之貌,微縮於一角。

越省的幽官,像一個個拇指大的人物棋子, 浮在江南地貌縮影的上方。從省城隍到天將, 文武二列均冷汗涔涔,拜倒在地,頭不敢抬。

皇帝的虛影飄蕩在山河社稷圖的分圖之上, 臉色掩不住的蒼白。

此表人間的大夏被薑月動搖了道統,作為此表的當今人皇,他的修為碎裂至煉精化炁, 便總是這樣虛弱的模樣, 脾氣卻暴躁了許多。

之前隻聽幽官們稟告, 說李秀麗出現在江南,遂批準了他們的奏章。

此時他們走脫了妖女, 不得不來請罪, 將現場的全部情況一一述來, 全部推脫到蠶官和鬼母頭上,說, 疑似是蠶官救走了妖女。

皇帝開始還能坐得住,越聽越覺眼前發黑, 怒火上湧, 雙手發顫, 連帶著大江也隨他的心情而浪濤高卷:“蠢貨!蠢貨!蠢貨!誰教你們這樣自作聰明, 自作主張?!‘蠶官’四下擄掠大夏之民,你們竟當成小事,無人稟告於朕!!明明可以捉住‘蠶官’,你們卻為了李秀麗, 而放棄了捉拿此獠!”

“無能貪婪且無知狂妄!連‘蠶官’是什麼存在都不知道,就敢輕視!你們居然真信民間的那些訛傳!”

皇帝額頭開始抽痛,他本是大夏仙朝主宗的宗室子弟,見多識廣:“蠶官者,為‘殘官’之訛傳。殘官者,五殘星也,隸屬天之厲。司天之厲者,西王母也!”

“‘西王母’,是通天教殘存的少數大現象之一,在主宗所轄的數個陽世裡,都有廣大信徒,至今仍與我朝共生。每逢各表人間戰亂、大瘟疫、大災難,就現身擄掠人口,藏之瑤池洞天。”

“據說,祂與太乙宗有密切合作,被祂藏入瑤池洞天的人口,大部分都會被運往至太乙宗治下。且祂狡猾異常,其在陽世對應的溢出區——即‘瑤池’洞天,能在諸表人間不斷移動,主宗對祂都無可奈何,隻得設下懸賞,一旦發現其蹤跡,提供線索,或能逮捕其下屬現象‘青鳥’,即殘官,或有偌大嘉賞。”

“李秀麗不過是占著通天教便宜的可憎小人,雖罪該萬死,但她的影響,遠遠不如‘蠶官’對大夏的禍害重。你們為利欲熏心,舍大取小,焉能不失敗?瑤池阿母作為通天教大現象,怎會坐視你們逮捕此女?為一時熏心,反而大小皆失,不堪為牧民臣!”

“速速將半年來江南一帶所有涉及‘蠶官’的異事,儘報於朕!若有一絲遺漏,你們就在社稷圖裡當場謝罪!”

皇帝說到這裡,因憤怒而猛喘了幾口氣,覺得腦中刺痛異常——這是修為反噬的症狀之一。

一對玉手悄然環上他的頭,輕柔地為他按摩頭部,胡貴妃溫聲道:“陛下龍體貴重,莫為這等蠢貨氣壞了身子。”

身後,牡丹國色的妃子笑語盈盈,周身環繞之炁,與皇帝身邊的炁緊密地連接在一起。不同於尋常修士斂炁自體,他們的炁像是環繞不斷的陰陽魚。

隻是,皇帝的炁占據絕對的主導。

皇帝深深吐出一息,除了肉身的舒緩,胡貴妃的炁一來一回之間,為他體內混亂的炁帶來了一定的秩序,讓他的精神也漸漸平靜。

他拍了拍愛妃的手:“朕近來實在沒有精力料理陽世政務。白薇你入了後妃之道,與朕的帝王之道一體存亡。陽世的政務,悉托予汝。大小事宜,你自可決斷。”

胡貴妃應了聲是,便不聲不響,溫柔如水,繼續為皇帝舒緩痛苦。

江南微縮景觀上方,越省幽官人人身子打顫。

在社稷圖內“謝罪”,比直接廢掉他們修為,殺死他們還痛苦。

不敢有半絲隱瞞,所有人,將半年來所有可能涉及“蠶官”的異事都一一細陳。

輪到西州府城隍稟告時,皇帝眉宇一皺:“清泉縣五大村鎮人口一起消失時,西州府城內,詩魂、衛女有合並溢出區的異動?越王、鄭家的小子,也牽涉其中?”

西州府城隍叩首:“微臣拜訪了越王,並細詰了西州陽世知府、知縣,又夢中召來當日所有圍看百姓,確認無誤。”

“當日,越王舉行文會,遊覽明勝湖。鄭端也在被邀行列。他向越王提出,說自己的朋友收到詩魂、衛女求助。二鬼魂為美滿情緣,懇求越王調動文會上的江南名士,以詩作橋,鏈接兩個溢出區。

詩魂、衛女相會明勝湖畔時,滿城詩歌意象,炁衝西洲。

我等幽官彼時正在外搜尋妖女李秀麗的蹤跡,不曾回返西州,雖然被駐守區域的異常龐大的炁所驚動,回望探查,也見到詩歌巡天,便也以為是詩魂、衛女相關的動靜,故而不曾留心。微臣是事後才知道,就在詩歌意象炁衝西州時,恰是清泉縣大批百姓失蹤之時。”

皇帝當然聽得出西州府城隍的言外之意。他想的與府城隍差不多。

這世上哪有這麼巧的事,你詩魂、衛女,相隔一方也不是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了,越王召開文會,江南才子齊聚的盛事雖然少有,但也不是三年五載等不到的。怎麼就偏偏選在這一日,要合並洞天?

皇帝道:“‘瑤池’每轉移到一個不同列的陽世,就需要大量之炁衝擊出一方溢出區,以浮出陽世。這樣的臨時溢出區問世的動靜,若無遮掩,隻要不是睜眼的瞎子,都能察覺異動。”

皇帝敲了敲手指,問:“你們調查了鄭端這小子嗎?”

府城隍回稟:“鄭端已被西王母擄去。但微臣召集了所有與鄭端相關的人士。確認了兩件事。第一,鄭端被瑤池帶走前,曾與化姓為劉的李秀麗相識,頗有追求之意。

第二,鄭端曾親自接觸過衛女、詩魂。不過,是為著他家與遊慎的百年之約。”

皇帝沉吟片刻:“鄭端可知李秀麗的真實身份,為我大夏欽犯?”

府城隍老老實實道:“從鄭端的好友、老師、以及李秀麗藏身的文昌閣周邊百姓的供詞來看,他可能並不知曉,出頭相勸越王,主要是為了能解鄭家與遊慎的百年之約。”

“哼。”皇帝冷笑道:“不忙給這小子開脫。熟知他是真被殘官擄去,還是畏罪潛逃?”

他隨手捏了一道聖旨,化作一道炁,飛向山河社稷圖中,京城的位置,讓京城的幽官都重點觀察鄭家這段時間的動向。又囑咐胡貴妃:“陽世裡,讓京兆尹等,也派人暗中關注鄭家,若有異動,隨時圍住。”

府城隍聽了皇帝的吩咐,心思活動,想著將功折罪,忙道:“陛下,微臣也派人去監視衛女、詩魂.......或您有令,我們必將二鬼魂包圍......”

“休得自作主張!”熟知,皇帝愈發厭嫌其愚鈍無知,斥責道:“衛女、詩魂隻是略有嫌疑。但祂們歸根結底,不是凡人,而是現象。鬼怪類溢出區,縱使有極少本人的炁,保留了部分生前性格與記憶,但歸根結底,是依據本身規則與上層現象的指令而動。輕易表露對衛女、詩魂的懷疑,何異於當麵指責‘廣寒宮’與通天教、太乙宗勾結?你們倒有這狗膽去圍人!”

十大現象中,廣寒宮偏向陰神門派,一向是主宗的座上賓,連主宗聖上都要以禮相待。

不要說隻是“懷疑”、“太巧合”,就算衛女、詩魂明晃晃幫西王母擄人,要不要處理祂們,也隻能上報主宗,由主宗與廣寒宮溝通、商議,再行處置。

這幾個算什麼東西,倒想指責、圍了對方下屬現象?

倒是鄭家......

皇帝心念急轉,神態略森然。

鄭家也輕易動不得。但以至今未歸的鄭端為借口,撬開他們一個口子,倒可以試試。

鄭家之姓,來自當年的鄭國公子後裔。他們的祖先,是儒門大家,儒家祖師爺的七十二親傳弟子之一。

而儒門的這些賢聖,在仙朝主宗,亦為官做宰,地位顯赫。

本表人間,世人都以為儒家臣服大夏,儒門依附仙朝。

皇帝作為主宗的宗室子弟,卻知道,儒家的立場頗有些微妙。就像主宗當中,有些道統,對陽神的態度也很微妙。

儒家,自祖師爺開始,雖身在陰神五大派,卻常談“大同小康”、“天下為公”,甚至對陽神門派曾大加讚賞。

其子弟,更是曆代頗多醉心人族存亡,甚至常常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僭越陰神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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