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急。
浪高。
潮飛如雪。
小小漁船兒,如一葉渺小,卻激射而出,淩風踏浪,分開雪浪條條,弄著潮頭。
隨時似要被淹沒,被打翻,卻又輕靈自若,似與浪潮一體,竟像被奔湧的江流送著、舉起。
雪浪濺上蓑衣,船夫哈哈大笑,一邊搖漿,一邊高聲而唱:
“舟兮舟兮,送我大江;舟兮舟兮,渡我大河——”
“純厚作八卦,禮樂藏墳典;春歌今未休,秋唱千年曲——”
李秀麗在船倉裡被顛簸得頭暈無聊,鑽了出來,見此情景,頗起玩心,伏在船舷邊,翹著腳,散著裙兒,探手去撩滾滾河水。
手掌劃過激烈的水流,冰冷的浪花撲濕了她烏生生的蓬鬆發絲,黑發黏在雪白的臉上。
少女正玩水,卻見急湧的浪中,忽躍出一條大魚,它長著一張滿是驚恐之色的男子麵孔,噗地吐出一塊玉圭,嚎叫一聲古怪的腔調,又沉入水中。
玉圭砸中李秀麗,她取下一看,嘿,上麵全是看不懂的文字,好像甲骨文,又有點區彆。
她舉起來給丁令威看:“看,魚給我吐東西了!上麵還有字!他剛剛還跟我說話,聽不懂!”
丁令威道:“李姑娘,慎取河中物。”
船夫在一旁聽見,回頭,笑道:“怕什麼!後生忒謹慎!不過是浮光碎影,一點小東西,娃娃想要,就留著嘛!這是金文,你剛剛撈到的魚,在對你說,國人暴動,他是王上,匆匆出逃,請你救他,願招你為王後。這個送給你,當作憑證。”
李秀麗不知道什麼是“國人暴動”,但“招為王後”是聽明白了,當即呸了一聲,將玉圭扔回河裡:“長得醜,想得美!”
玉圭似乎砸到了什麼,有人身的影子在河裡如碎光般一閃而過,捂著頭大叫。
她又用手感受著水流的衝擊,撩著水玩了一會,手指哎呦一疼,舉起來,發現是一隻大螃蟹,一支螯夾著她的手指,另一支揮舞著,也發出喑啞難懂的語調。
她連忙將螃蟹甩下,它的螯卻斷了一支,還夾在她手指上。取下,蟹螯鐺地掉下,化作一柄長劍,造型優美而古樸,劍格鑲嵌綠鬆石,劍身金燦燦的,但極度鋒利。劍身上有花紋,上還刻著字,她努力辨認了一會:“‘戉王戉王,者旨於賜’......這是什麼東西?”
船夫說:“那個字不念‘shu’,念‘越’。這是王者的配劍。剛剛,劍的主人說‘寡人去國臥薪,連你這小女子都來欺辱我,看招’。”
李秀麗舞了舞這把劍:“不太適合我的身形。”於是又把劍丟回河裡。
她已經察覺這條河有些異常,於是,圖好玩,又撈了一回水流。
這回,卻撈出了一頂高高的帽子。她在大夏見過類似的,這是古代男子戴的冠。帽子下垂著長長的帶子。
她撥了撥冠下的帶子,卻見河流中竟然伸出一隻手臂,朝天張著,似乎質問,又似乎在摸索著什麼。
船夫說:“這是一位大夫的峨冠,他質問上天,已經問累了。想蹲下來洗洗自己的冠纓,好乾乾淨淨地去休息。娃娃,這個,就還給他罷。”
彆人戴過的帽子,誰要?李秀麗扔了回去。那支手臂握住高冠,擺了擺,似乎在與她告彆,感謝她,便又緩緩沒入了水流之中。
玩了一會水,接下來又陸續撈了點奇奇怪怪的小東西。
最離譜的一次,甚至撈到了一條鹹魚,有人在水中憤怒地喊話。
船夫說,他在喊,丞相,有人偷了陛下遮臭的鮑魚。
你才偷鹹魚呢!
氣得李秀麗掄圓了手臂,用力將鹹魚一把砸了回去,把水流裡喊話的影子砸了個頭破血流。
她玩得高興的時候,船速漸緩。
漁舟駛過幾條河流的分支,停在了岸畔:“你們的目的地到了,下船嘍。”
丁令威站起身,手指點在自己額頭的位置,慢慢拉出一點閃著碎光的炁,捧與船夫:“多謝太史公載我們渡河。這是某一處陽世的,我記下的曆史。”
船夫痛快地收下,目送他們上了岸,把槳一撐,小舟隱沒在濤濤長河的水浪裡。
李秀麗回首時,已經看不到他的影子。
她意猶未儘,問:“這是什麼河?”
丁令威道:“它沒有名字。人類見水流不息,時間易逝。常賦予江河以‘時間流逝’的感慨。”
“於是,在幽世,得成此貫穿蔓延至無窮的長河。”
他側過身,指道:“擺渡人載著我們駛入河的支流,前方就是支流上的大周。”,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