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寡婦早就等在村頭,麵露憂色,時不時踮起腳張望,終於看到李秀麗完好無損地回來了,才呼出一口提著的氣,立刻迎了上去:“貴客,你總算回來了。這兩位是?”
她看到了薑氏姐弟。這兩人的容貌在羅家村人看來,稱得上出類拔萃。衣著也頗潔淨,看著就不是普通的農家子弟。
李秀麗說:“他們是我的朋友,來這裡找我玩。”又說:“我們接下來想在村子裡隨便逛逛,你忙自己的去吧,不用跟著我們。”
他們一行四個人,二男二女,其中那叫劉醜的少年武力不凡,一腳能踢得個成年閒漢翻個跟頭。隻要彆去觸那神神鬼鬼的門道,吳寡婦哪有不放心的?當下應聲,又囑咐他們如果餓了,就回來跟她說一聲,便回去照看她的兩個孩子了。
看著吳寡婦的背影,薑熊評道:“這婦人倒是個熱心腸,家雖貧困,卻常接濟生前的小妹,蠻兒有什麼事情,她也願意幫一把。”
他們進村的路數,與一個瘦高個擦肩而過,他揣著一個東西,大約是個錢袋,興衝衝地往村外走。後頭卻不依不饒跟著個麵相精明的婦人,叫罵:“你再去賭,我一定到表叔那告狀,饒不了你!”
瘦高個隻不耐煩:“婦道人家,頭發長見識短,懂什麼?我昨天還贏了呢!多幾次就連本帶利回來了!不比苦哈哈地攢錢快?”
說著,就招呼路邊的牛車:“三堂兄,拉我一程,拉我一程,我去鎮上!”
一把撇開那婦人,自己上了牛車。
李秀麗看到那婦人,有點眼熟,想起吳寡婦介紹過,說這是蠻兒的繼母。那瘦高個,大約就是蠻兒的親爹羅大山了。
婦人見叫罵無用,恨得直跺腳,一邊跺一邊說:“你等著!我非得叫表叔把你收拾一頓!”然後扭頭,直奔村裡少有的幾間連在一起,磚石和木柱的磚房大院去了,那是村長兼羅家村族長的鄉下老屋。
平時白胡子一把,十分和氣的村長頗有家資,鎮上也有產業。隻是他簡樸,兒子兒媳都在城鎮裡打理產業,他自己住在鄉下,主持鄉間事務。
薑氏姐弟果然也不是第一次到羅家村了,對村裡的人事比李秀麗熟多了。
見此情景,薑熊冷笑:“這混賬爹,自己好賭成性,賭場上求爺爺告奶奶,反而對蠻兒耍起大丈夫的威風,硬要冤枉七歲的孩子咧!”
三人帶著劉醜,在村裡打轉。村人雖然好奇,但忌憚劉醜,都不敢再近前圍觀,遠遠地看了一陣子,也都散了。
在村裡轉了好幾圈,李秀麗左看看右看看,連人家的門都不進,宛如閒逛。
轉第一圈的時候,姐弟二人還耐得下心。
到第二圈、第三圈的時候,看李秀麗一會拿樹枝抽村裡的驢,一會湊過去搶村裡小孩爬樹掏的鳥蛋,她甚至還往村長院裡的豬圈扔石頭,砸得豬吭吭直叫,她就嘎嘎直笑。
姐弟倆忍不住了。薑虎問:“李姑娘,你想到哪去找蠻兒?要怎麼找?”
李秀麗抽驢踢狗砸豬,鬨得雞飛狗跳,小孩敢怒不敢言。即使是生死的氣,於她,也不過把氣一撒,像夏天的雲雨,倏爾來去,於是拍拍手上的灰塵,說:“已經在找了。”
“哦?敢問李姑娘,有什麼收獲?”
李秀麗的手摸了摸香囊,意識分出一部分,沉浸在誦世天書當中,環繞著各色各樣的“聲音”,或哀怨,或咒罵,或絮叨,喜怒哀樂,都來自於羅家村。
走了三圈羅家村,一家一家分辨過去,每一處的“聲音”都已經能對上。
她仔細分辨,這些聲音像明麵上起伏的波流,底下卻有一股暗流,那是有極低,極弱的一縷,分明在羅家村中,卻潛藏波底,與她走來時的每一處聲音都對不上。
那是一個孩子的“聲音”,低弱得近乎呢喃:【我沒有......】【我沒有......】【求您】【求您......】
科普貼裡,以及瑛前輩,都說,炁,無形之形也。
炁必生於人體。人之元,方升炁。億萬念頭,七情盤踞,皆屬“炁”。
陽世之中,以肉眼肉身去尋找,或可以躲藏,或有疏漏。
但隻要人尚且活著,獨屬於一個人的“炁”就不會無端消失。
而誦世天書,隻辯其炁,會自動將一定範圍內的“炁”都會收攏進來,絕不遺漏。
這是她在摸清楚誦世天書的用法後,第一個想到的辦法。
果然可行。
李秀麗說:“我已經找到了,蠻兒。”
薑熊、薑虎麵露詫異:“在哪裡?”他們最初就是在羅家村找人,每家都被他們悄然地翻了每個角落,翻來覆去地犁了兩三遍,一無所獲。李秀麗轉了幾圈,這麼快就找到了?
李秀麗說:“跟我來。”
她又在原地轉了一圈,側耳聽音,一步、一步,朝著“聲音”越來越清晰,也就是這道“炁”越來越濃的方位走去。
最終,她站在了一個地方,現在,那“聲音”就像隔著一層門那樣地清晰了。
“就在這裡。”李秀麗站定,目光下看。
他們麵前,此時,是那座村中的石廟——土地廟。
廟前,石爐中,三支插著的香正燃著,青煙杳杳而生,煙霧之後,白胡須的土地公,麵貌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