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一 二合一(2 / 2)

太陽終於落下,天黑了。

老翁久久沒有聽到妻子的呼吸聲。他慢慢地站起來,推開門,走向屋外。才走了一步,忽然被眼前炸開的光,驚住了。

夜色裡,他們的茅草屋不遠的荒地,忽然長出了大片、大片金黃色的稻穗,成熟而飽滿,片片低垂,而且,全都發著光,像波濤微微的金色海洋。

稻花海上,銜著一株稻禾的銀白小魚,懶洋洋地憑空而遊。

它看見老翁開了門,就朝著他遊來,遊來,越過了癡怔原地的老翁,遊進茅草屋中,呸地一口,將銜著的稻禾,吐在老媼胸口。

稻禾化作純粹的金光,也融進了老媼的身軀。本來呼吸已經微弱得不可聞的老婦人,猛然彈起來,嘔出了一口汙血,再次躺下,胸口卻開始有序地起伏,喘息,人也清醒了。

聽到屋內妻子重新發出的呼哧聲,老翁回過神,衝了進來!

老夫婦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魚兒就遊到老翁跟前,啪地用尾巴甩了一下他的臉。

不疼,像柔軟的紗布滑過臉頰。

示意他們倆跟來。

老翁擦去眼淚,扶著妻子,夫婦倆又是震栗,又是茫然,跟著這神奇的魚兒,一起走出了茅草屋。老媼張大嘴,被發光的金色稻海驚呆了。

那金色的稻海,卻漸漸變化、變化、變化,然後變成了一座大宅院。大門敞開,院子裡擺著一桌色香味俱全的上好佳肴。

老夫婦跟著魚兒,做夢一樣,走進了這座宅院,然後,被引著坐在了桌子前。

他們好吃好喝了一頓,已經很多年沒有吃的這樣好過了。填飽肚子,一抬頭,又被嚇了一跳。

隻見彼此的白發消退了大半,臉上的皺紋也少了許多,倆人的肌膚都紅潤許多,不知什麼時候,還都穿上了一身厚實溫暖的嶄新棉衣。

見此情形,夫婦倆終於震驚麻了,反而理智了許多,雙雙泣淚,就要對那魚兒下拜,口中說:“魚仙......”

雙膝剛剛及地,眼前的大宅、佳肴,都消失不見。耳邊,遠遠傳來雞鳴。

夫婦倆從茅草屋裡醒來,環顧四堵,仍然家徒四壁。

但對視一眼,老翁就發出驚呼:“雲娘,你、你的病好了!”

老媼也驚喜地看著丈夫:“三哥,你的臉——”

老媼的病,好了。像被風輕易吹走的烏雲。

他們的頭發因滄桑而白的,竟然複黑了小半。連臉上的皺紋都少了許多。

甚至,身上仍然是單衣,卻覺溫暖,腹中也是飽的。

老夫婦全明白了。這大半,並不是夢。

老翁拉起妻子,走到河邊,叫了半天,卻始終沒有看見銀白的小魚。

他們有些失落,老翁回到家,看見放走魚兒後的空陶罐,忽然眼前一亮,說:“雲娘,快,快,我們一起去集市!”

他們帶上陶罐,匆匆地走到集市。

那賣給他魚的怪人,還坐在原來的位置,跟前,依舊放著一個一模一樣的陶罐。陶罐裡,仍然遊著一尾銀白色,很漂亮的小魚。

這小魚此時很是憤怒,正一跳一跳。以尾擊打陶壁,昂著頭,人一般,正在對著怪人,不,對著高人呼嚕嚕地冒氣泡。

回頭看見老夫婦二人,它噗地吐了個氣泡,才住了口,似乎在打量他們。看到他們紅潤的臉色,又轉回尾巴,繼續對著酒瘋子咕嚕嚕。

剛遊出來,又被撈回去,她有一萬句話要罵這混蛋!

胡須拖到腰部的高人歎了口氣,說:“你年紀小小,哪裡來這麼多罵人的話呀?都已經半個時辰了,歇歇吧。”手指一彈,把魚兒彈到一旁,才抬起頭。

夫婦倆還有什麼不明白?當即,不顧集市臟汙,要對陶罐裡的小魚,對這位賣魚人,下跪磕頭。

酒瘋子頭也沒抬,但他們就跪不下去了,倒讓四周的漁民都嚇了一跳。

也有人認出這夫婦倆,吃驚地差點說不出話:“這不是城郊的老楊頭和他的妻嗎?”“他們怎麼忽然變年輕了?”“雲娘不是都快病死了嗎?”

酒瘋子這才說:“好了,不用再說些什麼。你們付過錢了。”

一枚銅板。

夫婦倆感激不儘,剛想說話,卻被周圍人一擁而上,給團團圍住,問東問西。

老楊頭夫婦都是善良的實誠人,有一說一。

很快,他們的說法就傳遍全鎮,一時全鎮轟動!

酒瘋子的賣魚攤,被圍得水泄不通,人人爭著遞出錢,要買他的魚。

甚至有個公子哥,當真叫出了黃金的價——五兩黃金。

酒瘋子卻一個也不賣,明明一個銅板就賣給了老楊頭夫婦,麵對如今遞過來的錢,卻咬死了,必定要五百兩黃金才賣。

也不是有那橫的,想要動手搶。誰知,心懷不軌的人,不是一步一摔,鼻青臉腫,就是忽然家裡著火,被人來叫。亦或者無論怎樣,都無法靠近魚攤半步。

如此再三,終於有人回過味來了,生了敬畏:這個酒瘋子,不是普通人啊!

想當初,酒瘋子是飄到盧陽來的。

據說,他喝醉了酒,拿酒壺墊著頭,抱著一把鏽劍,仰麵浮在水裡,一路飄了千裡,硬是順流飄到了盧陽鎮。被江邊的漁民撿到時,醉意未消,還在江上呼呼大睡。

因這經曆太古怪,所以鎮上許多人都知道他。也有人試探過,隻是這人,每天都隻是喝酒,醉醺醺的,很少有清醒的時候,時常提壺背劍,當街高吟。有時醉臥江畔,抓著烏龜、螃蟹當枕頭。

幾次三番,人們就隻當他是個酒瘋子了。

強搶、強買都不成。人們正失望時,酒瘋子卻主動地,再次把魚,一個銅板賣給了人。

這次,是賣給了一個父母雙亡,與年幼妹妹相依為命的十歲孤兒。

次日,一夜之間,瘦弱欲死的孤兒變得白胖健康,家中的妹妹也豐潤了起來,他們家裡,居然來了個遠房的姑姑,將他們收養了。

隻是,他們陶罐裡的銀白小魚,不翼而飛。

第三次,酒瘋子把魚賣給了一個雙目幾乎失明的老寡婦。照樣是一個銅板。

第二天,老寡婦失蹤已久的兒子,居然從外麵活著回來了,據說,還帶回來一筆錢,和一個大胖孩子,說是要孝敬老娘。老寡婦的眼睛,明亮得像小姑娘,複明了,哭成淚人。

魚,又回到了酒瘋子裡的攤上。

如此,持續十日,各種各樣的奇跡,已經在鎮上傳瘋了。人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對待酒瘋子和那尾銀白小魚,再也沒人敢調侃。

已經有人半公開地,帶著狂熱和恭敬,稱之為“魚仙”。

隻是人們,始終沒明白酒瘋子賣魚的標準是什麼。

他不看男女老少。不看貧富妍媸,倒好像,竟挑些倒黴人家。

但有人故意把自己做得倒黴,前去求魚。卻空手而回。

越是這樣,“魚仙”的名聲,就傳得愈廣,甚至傳到了其他鄉鎮,以及盧陽上屬的春來縣,邱陽府。

邱陽府。府衙。

一個麵白無須,舉止陰柔,尖聲尖氣的中年男子,坐在主坐,笑著對邱陽知府說:“聽聞府君治下,春來縣,出了一奇人奇事。”

邱陽知府說:“不過是窮鄉僻壤,一裝神弄鬼的巫師巫術而已。哪裡值得嚴公過問呢?”

“嚴公”卻說:“雜家叫手下人,去往春來縣,聽了三日,還親見了故事中的一主人公,鄉人都說,確為其實。他前一天,還禿著膀子,是個沒手的殘廢,買了魚的第二天,那胳膊就完好無損地長在膀子上。”

“眼看,就是聖上的五十大壽。雜家為聖上收集祥瑞而來,負責此省的諸府。怎奈何,找來找去,都是些粗製濫造、魚目混珠的歪瓜裂棗。如果你邱陽府能找到真祥瑞,那雜家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也不虛此行。而府君您,必定也能在聖上麵前,大露一回臉。”

邱陽知府沉吟半晌,對“嚴公”說:“既然如此,我親自領著您,去找春來縣令,一起去見見這‘魚仙’。”

被他們惦記的“魚仙”,卻已經累得快翻肚皮了。

十天了,銀白小魚縮在陶罐裡,已經連罵也懶得罵了。

酒瘋子先掰了一塊餅,放水裡給它,忽然說:“魚兒,我們的五百兩黃金,真的來了。”

就用沒出鞘的鏽劍,敲了敲地。圍觀的人群見此,知道是這位“高人”要收攤了,壓抑著渴望,眼睜睜地讓出一條道來。

酒瘋子托著陶罐,一邊往外走,一邊取出這十天“賣魚”所得的十枚銅板,投入罐中。

十枚銅錢剛剛入罐,眨眼就化作了十團白光,衝入了小魚的體內。

小魚渾身的鱗片微微發光,神清氣爽,仿佛感應到了什麼,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他。

酒瘋子笑眯眯地看著她,輕聲說:“大江濤濤,魚生其中;大河渺渺,龍居其底。銜我嘉禾,魚哉!拱我日月,龍耶!通天教萬古而傳下口訣,可惜,他們失傳太多,卻忘了,此口訣的真正意義。反而以為,那是‘後遺症’。”

“你這十天,奪回這些人失去的部分‘炁’,將其流轉回給這些人,去完成他們的心願。現在,應該懂了一些魚龍變當中,魚的真正含義。”

這個野人,他是在教她?

李秀麗大惑不解,咕嚕嚕幾聲。

“酒瘋子”卻說:“安靜些吧。你隻有是魚形,才不會被大夏,通過你的傀儡,反向聯係定位到你。而且,隻有這幅模樣,才能潛藏人間,借人間官氣遮掩,瞞過幽世,送你入京。”

說著,他抬起頭,眯了眯眼睛:“送你入京的人,‘五百兩黃金’,來了。”

前方,邱陽知府正陪著一個趾高氣昂的陰柔無須的中年男子,往盧陽鎮的集市方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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